农业社会,男耕女织,衣食住行大部分都能自己解决了,必须得和外面购买的,只有盐。
官府严禁私人采购,可是官盐,不管是煮的是晒的,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有。这就得有人负责,把某个产盐地点制造出来的盐,运送到各处去卖。
做这个活计的一帮人,就是盐帮了。
因为这个活,几乎就是跑腿搬运工,旱涝保收的纯利润,所以官员们很乐意把自己不成器的大舅子小外甥之类,分派到这个行当。这些沾亲带故的盐商们,除了按照政府规定做生意,有的时候也搞一点小动作,比如倒腾个批文,夹带个走私之类——古往今来,多像啊!
盐帮上面有官府关系,下面走九州三江,也和地头蛇有来往。因此,那就是传说中的“黑白两道,一踢双开”。走到哪儿,都神气着呢。
…………
胡靖和是江苏盐帮的一个小头目。准确地说,他是扬州分舵太仓分堂北湾子沟小队队长。手下有二十来个弟兄。负责在江口这一带巡逻。
这里离晒盐场不太远。本地人是不怎么缺盐吃的。所以胡靖和的本职工作,就是当晒盐场的弟兄们来的时候,帮着运货上船。
因为这工作不重,大家也私下倒腾些零花。比如胡靖和这一票人,闲着的时候,就收购小船做客运货运生意。李家这一次上京,租的就是他们的船。
这天,胡靖和才吃了早饭,正准备到街面上转悠一圈松快一下,突然听见院子里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他出去一看,顿时大惊!只见他上司太仓分堂的堂长周崀,带着两个人过来了。看三人行走的位置,那两个他不认识的人,地位还在堂长之上呢!
他才走出去,就听着周崀问道:“今天有多少人过江?”
胡靖和心说难道这是来整顿兄弟们的生意了?真是夜猫子进宅就没好事儿,平时堂里屁事儿都帮不上,还隔三差五派人来吃一顿。这是又换着花样来捞油水呢。就仰天打了个哈哈:“周老大!看你这话问的。满江上都是做小买卖,兄弟哪儿没文化,哪儿能数的清啊……”
周崀也知道他这手下这点花花肠子,不耐烦地板了脸:“总舵走脱了个点子。有人看见他们从这儿来了。快点说,今天有几拨人过江!”
胡靖和一愣。立时就想到了李家那船。现在的江上除了几个打渔的,从北沟子这边出发的船,应该就只有这一条了。
可是,李家是当地的大户,据说儿子以后就是官老爷。人家给的钱也不少,自己若是再派人截了——名声不就坏了么?!人家还以为我胡五,这是勒索客商呢。以后没人从我这边走了怎么办。
倒是总堂——走脱了个点子?你们真废物。想让我去追啊,关老子什么事儿!
他心里这么想,脸上却是一脸为难:“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啊。或者您几位在这里先用个便饭,我让下面兄弟去查看一下?”
周崀有点意动。就看了看身边这两个人。这二位,一个是分舵的副舵长,另一个他也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因为有分舵的副舵长在这儿,他才陪着走一趟。
那两人却一起摇头。副舵长道:“决不能放跑了人。我们随后就有弟兄来接应,你们指个方向就行。”
另一人冷冰冰的,补充了一个字:“船。”
副舵长愣了一下:“对对,你们再准备一艘大船,快!过了江就不好办了。”
周崀听说他们带了人,顿时吓了一跳。从分舵带下来的人——难道是传说中那一批能够飞檐走壁的武林高手?顿时肃然起来,心说这次的事情果然不简单。他怕胡靖和不知道轻重误了事情,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口上道:“是,我们这就是准备。”
…………
胡靖和老大不情愿的。用老子的船,还不花钱,还指示老子。龙王爷保佑你们都掉进水里去。
他心里骂骂咧咧的。动作也就磨磨蹭蹭的。
点了人手,先去确认今天早上究竟走了几艘。
等消息回来,又让人去搜罗自家熟悉的老船工。因为北沟子这一段的路线有点“邪”,有人走风平浪静,有人走就是大风浪,大家也推不出个理儿,最后过江,都得找个有把握的船工带头掌舵。
结果那几个船工,除了给李家带路的那个,一个听说昨天着了凉正发烧呢,别说指路,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另一个更绝,喝多了酒,这会儿看人都是重影儿。最后找来一个年轻的。算点齐了人马,出发。
…………
这一通磨蹭。虽说胡靖和留下来的船,比租给李家的更好些,可是这也追了好几个时辰才追过去。
那分舵主围在掌舵的船工面前,都恨不得自己上手去摇了。脸上急出了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