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还耀武扬威欺压邻里,抢夺财物的青壮,后一刻脑袋就滚落到地上,圆溜溜的人头还未停下滚动,身披铠甲的兵士已列队走远传言那些官兵的靴子都被重重血水浸透,皂靴底儿踩过水洼,会留下一串血脚印。
不仅抓现行,兵士们还会搜捕躲起来的强人,一旦抓住,亦是立时斩于刀下。
三皇子是以纂立著闻名的仁人君子,因此事当朝诘问王子腾滥杀、酷厉之罪。
王子腾向当今自陈“臣此举,以杀止杀耳。”
从腊八至十八,十日之期,京中是风声鹤唳,一日比一日胆战心惊的挨日子。
十五日开始,便有不知藏于何处的乱兵冲击城门及几位重臣的府邸直到十七日,这日不动,明日便尘埃落定、举事亦晚矣。
十五十六日冲突的乱兵并不十分多,战力亦不甚强,本以为十七日能够如同前二日那样力撑过去,不料皇城中忽然冒出了一批足有二千人的兵力,直冲皇城而去。同时,王子腾的西大营,通州大营和北大营皆有武官带兵反叛。
混战之中,有奸细打开了京城外城的南西门,乱兵蜂拥而至
“怎么样了”贾母颤颤巍巍的问。
此时荣宁二府的所有主人都聚集在上院中,此时也不讲什么男女大防了,全都坐立难安,更有抖若筛糠的。这屋内,邢夫人躲在贾母后面,王夫人病病歪歪的半坐半躺,贾母搂着贾宝玉,旁边薛姨妈拥着薛宝钗,赵姨娘搂着探春和贾环,李纨揽着贾兰,惜春此时却和贾琮被凤姐拉着在自己身边,尤氏倒一反常态的和她儿媳秦氏离得老远,亦坐在凤姐这边
“老太太”赖大满头大汗的在外面磕头“有人围撞府门”
“多少人”贾母忙问。
赖大强自镇定“外面乱糟糟的,远远火光冲天,实在不能清楚多少人,但人数不少,怕不下百人。”
贾母脸色灰白,贾赦忙问“怎么会往咱们家来你们往外抛些银子元宝,给他们钱,哄他们去别家”
“混账糊涂东西还不住嘴”贾母断喝“你是怕贼人来的少吗”
此时,那咚咚咚的撞门声连此处都能听到了,凤姐咬紧银牙,瞪大眼睛惊叫“这是撞木”
到底是将门之女,凤姐比别人更知道些这里面的事。荣国府大门轩阔坚厚,如果是人来撞门,那几百口也不怕,毕竟门口只容得下那么些人,但若换了撞木可就不得了了,需知那大型的撞木连城门都能破开。
“老太太,有人放火了”此时贾琏跑进来,脸上身上都是黑灰,从前的风采半分不留了。
“你也到这里来,是谁在前面领人阻挡”还不等别人说话,贾赦这个亲爹先踹来一脚。
贾琏脸上不知是泪是汗冲刷出一道道白道儿,殊为可笑,但此时无一人敢笑,都紧张的盯着他。
硬生生挨了一脚,贾琏只是回“是大哥哥府里的焦大太爷领着人抵挡,太爷会领兵,教家人们站在墙里朝外泼水,有滚水泼滚水,没滚水泼凉水,很伤了一批人。”
用袖子擦擦脸,贾琏哽咽“多亏了焦大太爷,不然那些人就进来了太爷告诉我,请内里所有人都一同取水,不仅往前边递,还要及时将他们扔进来的火把给熄灭了”亏得是寒冬腊月,那些人被兜头的水一泼,不出片刻就冻个好歹。
“那撞木呢大门呢”凤姐忙问。
此时脸色蜡黄病病歪歪的王夫人忽然站起来“我哥哥派人来救了吗你们去前头告诉他们,这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亲家的府邸”
贾琏垂下眼,却是没应这话,仍接前头的问话“不是撞木,是根树桩子,咱们家的门厚,一时还好。”
贾政忍不住向贾母建言“老太太,我们往荣禧堂避一避罢,那里墙高些。”
对着疼了大半辈子的小儿子,贾母不好发作,只强忍着说一句“荣禧堂是正房,倘若破门,贼人第一处要冲去的就是那儿。”真真糊涂呐,谁不知正房贵重,就算墙高,能高的过大门高的过外墙吗更何况上院还有密室,可容事不能挽回的时候躲藏。
“去,命所有人,都从井里拉水一队队的向前递,还要煮饭烧羹,给前头拼命的人补气力”贾母强硬道。
凤姐头一个站起身,将惜春和贾琮都推到贾母身边“你们跟紧了老太太,琮哥,你是男子,抓紧了你四妹妹的手,不许撒开”
平儿紧紧和她主子相搀扶着,就往外走。凤姐一眼女眷“便是杀不到眼前,但凡今晚上有一个贼人冲进二门,咱们最好的下场”
这话不假,连宝钗、探春两个女孩儿也打着颤站起来。一时内里的丫头婆子都开始在奶奶、小姐的指挥下,取水的取水,传递的传递,亦有烧水的、煮饭蒸馒头的齐心动起来,倒比先前胆气大些了。
可凤姐却瞅空拉住贾琏,含着泪悄声问他“可是我叔父出事了”
所谓知夫莫若妻,贾琏并不是那种死板的人,便只是试一试能否吓退贼人,他也肯应二太太的话。一声儿都不应,熙凤能想到的就是她叔父王子腾出事了。
贾琏正胡乱塞两口吃食,还要乍起胆子回前头的,听了这话,顿一顿才悄声道“并不是叔父老爷出了事”
其实这事情叫贾琏也难以开口,若论起来,真是无妄之灾
却原来这队贼人鲜明的奔荣国府而来,并不是像另外的贼寇那般求财来的,反而是来捉拿王子腾的亲眷。据贾琏从外面人胡咧咧的话里知道的,原来王子腾十分神勇,他麾下的兵将早在前几日平乱时就搜出了一些早就潜藏进来的贼人同伙,全给杀了;今日都中大乱,偏偏王子腾亲率的卫兵又是这些人最大的克星,王子腾所在宫门久攻不下,因此贼人分兵要来拿他的亲眷威胁
“想来你婶母那里无虞。”贾琏干巴巴宽慰一句,就赶忙往前头去了。
凤姐和平儿都呆了,想破了头也料不到是这原因,怪不得那些人又会撞门又会放火相持不下也不走。
平儿拉拉她主子,咽了口唾沫道“二爷没有怪奶奶的意思幸、幸好太太无事”
平儿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凤姐捂着胸口,又捂捂肚子,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七上八下的,说不出什么滋味来她自然知道婶娘无虞,不然这些贼人已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