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夷在海边悠悠转醒,强烈的阳光如针一般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头都在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剧痛。
他眉头紧皱,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眼神中透着痛苦与迷茫。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只见伤口纵横交错,鲜血已经将衣衫染得暗红,有的伤口甚至深可见骨。更为致命的是,那深入骨髓的碧茶之毒,此时正像无数条凶狠的毒蛇在他的体内疯狂肆虐,啃噬着他的经脉和五脏六腑。
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痛楚,仿佛有无数把利刃在体内搅动。他的额头冷汗如雨般不断冒出,瞬间就浸湿了他的头发和衣衫。
他艰难地抬起手,试图运转内力压制毒性,可刚一提气,就感觉喉咙一阵腥甜,“哇”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尽管如此,李相夷咬着牙,凭借着心中那最后的一丝执念,拖着这几乎完全失去知觉、仿佛千钧重的身体,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朝着四顾门的方向挪动。
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脚下的沙子仿佛也在与他作对,每走一步都会陷入深深的坑中。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人在用力挤压着他的胸膛,让他无法顺畅地吸气。
李相夷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四顾门附近,目光所及之处,这边的城镇皆遭到了无情的殃及。残垣断壁随处可见,滚滚浓烟还在空中弥漫未散,一片凄然景象。百姓们成群,满面愁容地聚在一起,无不唉声叹气,激烈地讨论着四顾门和金鸳盟的那场惊心动魄的东海大战。
“这不是神仙打架,咱百姓遭殃吗?”一位老者痛心疾首,愁眉苦脸地说道。他那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无奈与悲愤,花白的胡须在风中微微颤抖。
“神仙打架?什么神仙啊?那些个江湖人,什么门啊什么盟的,整天争来抢去的,什么时候在乎过我们的死活!”一个年轻力壮的汉子情绪激动,挥舞着手臂,大声咆哮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绝望,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们除了祸害人,还会什么啊!”一位妇人带着哭腔,怀中紧紧搂着年幼的孩子,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孩子吓得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李相夷听到他们的埋怨,心口仿佛被重重地锤了一下,一阵难以言喻的难受涌上心头。他深知,这场无妄之灾,百姓何错之有?他们不过是无辜的受害者,却要承受这般苦痛与磨难。
李相夷一路默默而行,心情愈发沉重。终于来到了四顾门,看到的竟是门内一片混乱不堪的景象。
里面散做一团,吵吵嚷嚷,喧闹嘈杂之声不绝于耳。众多弟子们满脸焦虑与疲惫,神色慌乱,焦急地四处奔走呼喊。有的大声呼唤着同伴的名字,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担忧;有的则愤怒地咒骂着敌人,面目因愤怒而扭曲。
无人注意到李相夷的悄然到来。门内弟子受伤严重,有的身上血迹斑斑,衣衫破碎,原本洁白的衣物被鲜血浸染得鲜红刺目,一道道伤口触目惊心。有的面色苍白如纸,虚弱地依靠在墙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滚落。
一路上都是断壁残垣,曾经坚固高大的墙壁如今坍塌在地,碎砖烂瓦堆积如山。精美的楼阁也失去了往日的辉煌,门窗破碎,摇摇欲坠。破损的兵器胡乱丢弃在地上,有的剑刃已经卷曲,有的长枪折断成几截。
互相搀扶疗伤的景象更是比比皆是,有的弟子咬紧牙关,强忍着伤痛为同伴包扎伤口,双手颤抖着,却依然努力让动作变得轻柔;有的则因疼痛而低声呻吟,痛苦的声音回荡在这破败的庭院中。还有的伤者躺在地上,眼神空洞无神,仿佛已经失去了对生的希望。庭院中的花草也被践踏得不成样子,一片狼藉。
整个四顾门内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息和绝望的氛围,让人感到无比的压抑和沉痛。
似激昂的号角,毫不退缩。
“付出?看看现在的局面,这就是他的付出换来的?”反对的声音毫不退让,“我们不能再盲目追随他了,四顾门不能因为他一个人的错误而毁灭!”这声音如沉重的铁锤,一下下敲击在李相夷的心上。李相夷绝望地闭上双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或许,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心如死灰。
他想为自己辩解,想告诉他们那一战的不得已,可他张了张嘴,声音却如同风中残烛,细若游丝:“我……我……”仅仅吐出两个字,便感觉气若游丝,再也没有力气说下去。
纪汉佛、云彼丘、白江鹤和石水被一群群神情激愤的门内弟子层层密密地团团围住。除了石水之外,那三人正神色焦灼地对着门人急切说着些什么,然而此时四周一片喧嚣,各种呐喊声、争吵声混杂在一起,犹如惊涛骇浪般汹涌澎湃,将他们的话语完全吞噬,令人根本无法听真切。
石水则眼神涣散,木然地立在人群当中,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精气神,呆呆地立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是偶尔会有断断续续、含混不清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四顾门……这模样,……还有什么前途……不如大家分道扬镳、各奔东西……”
“门主骄傲自满,……闹得分崩离析、兄弟分家……”
“死伤无数,这到底因为谁……要不是门主争强好胜、一意孤行,咱们又怎么会中了金鸳盟那阴险狡诈的诡计。”
“要不是那李相夷,咱们怎么会遭受如此重大的损失,折损那么多兄弟”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的声音逐渐没那么震耳欲聋、嘈杂不堪,这些话语也开始变得清晰可闻、句句入耳。
“够了!当初说要给二门主报仇的时候,你们是有一个算一个,个个振臂高呼、声嘶力竭,此刻遇到难处,怎么能把所有的责任全归咎到门主身上!”石水忍无可忍,怒发冲冠地大声喊道。他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愤怒和不满,仿佛要冲破这浓重的阴霾。
李相夷隐匿在不远处的角落,那些熟悉与陌生的指责声音不断地传入他的耳中。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如同炸开了锅,无数的思绪瞬间涌现,有曾经带领四顾门众人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辉煌时刻,有与兄弟们同生共死、患难与共的深厚情谊,还有眼下门派陷入绝境、众人离心的悲凉景象。然而,这短暂的思绪纷飞过后,他又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仿佛什么也没能真正想清楚,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混乱与迷茫交织的混沌状态。
“大家别吵了!今日四顾门陷入这般凄惨落魄的局面,虽说确实是李相夷的自负所致。但我坚信,他定然不愿意看到大家在此激烈相争、互不相让。如今李相夷已然离去,四顾门损失惨重、元气大伤。倒不如就让四顾门就此解散,各位先各自保存实力,低调行事,韬光养晦。待他日在江湖上再度相逢,也还能彼此照应、互帮互助。”姗姗来迟的肖紫矜一脸正气、义正辞严地说道,那语气听起来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你要解散四顾门?”乔婉勉也在此时匆匆赶到。
“阿勉,你瞧瞧眼下的四顾门,两位门主均已不在人世,人心涣散,毫无凝聚力,就如同一盘散沙。又何必强行挽留,勉强大家的去留呢!”肖紫矜摆出一副情深意切、晓之以理的模样,那看似真诚的表情和语气,实则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心思。
四顾门最终还是解散了,人们纷纷散去,嘴里还在念叨着对他的失望。他们没有看到躲在门外的李相夷,都以为他已经死在了东海大战之中。
李相夷眼神空洞,心如死灰。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没有了一丝希望。他步履蹒跚地转身,朝着东海的方向缓缓走去。
还未走到海边,他便眼前一黑,再次晕倒在地。
当他再次有了一丝意识时,只觉得自己像是躺在柔软的云朵上,耳边传来一阵平和的诵经声。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和尚正坐在他身旁,为他诵经祈福。
“施主,你醒了。”和尚的声音温和而慈悲。
李相夷虚弱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挤出几个字:“多谢……大师……救我……”声音虚弱到几乎难以听清。
和尚摇了摇头,说道:“施主所中之毒极为罕见且凶险,贫僧也无力将其根除,只能用药物为你暂时保命。”
从那以后,江湖中再没有了四顾门门主李相夷,只有一个名叫李莲花的神医。他隐姓埋名,看淡了世间的恩怨情仇,带着对过去的回忆和伤痛,默默行走在这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