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官侯文清坐在首位,他四十多岁的模样,留一把美髯,飘然而有正气。
他官拜翰林院侍讲学士,是承天二十四年的进士,这次承蒙嘉成帝圣恩,点为嘉成九年己酉科会试的总裁官。
坐在他右侧往下一点的位置,是副总裁官吏部右侍郎姜思周。此人要比侯文清年长一些,却是陪坐在下。这也是因为历来考官只分主副,并不按官位来区分高低。
等十多位房考官带着考卷进入后,衡鉴堂的大门便被关上了。
明明是青天白日,堂中却是灯火通明。
这一关闭,就是等阅卷结束才会再度开启。接下来的日子里,这近二十位大人们吃喝拉撒都是在此处,幸好这衡鉴堂也算还大,倒是不缺地方。
堂中摆着二十张桌案,首位一张大案,右侧靠下是副总裁官的大案。其下两排各是九张长案。十八房考官,主副总裁官,共聚一堂。
将所有考卷互相交换了一下,其中春秋房与春秋房交换,经房与经房交换,若是逢了有单,便几人互相平分一下。
彭宝义所在春秋考房的卷子交到了孙育海的手中,因为春秋房还单了一房,两人又挪出一部分,和另一个考房互换了一些。
待一切都能停当,站在首位大案后的侯文清神色郑重道“尔等为官多年,食君俸禄,切莫忘本,当不徇私情,不受贿赂,秉公取士。”
一般这种场合,都会说这么一些话,至于有没有人听进去,更甚者说话的人有没有听进去,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场面上大家还是拱手为礼,并道“谨遵大人教诲。”
之后便是坐下阅卷了。
这一坐下可能就是一天,期间顶多起身喝茶吃饭如厕,还是匆匆忙忙。
衡鉴堂内有内供所,专供这些考官们饮茶吃喝,一日三餐自有安排,不过眼见三月放榜在即,谁也不敢耽误,都是随意吃过就罢。甚至到了晚上,依旧挑灯夜读,不到总裁官出声干涉,都一副废寝忘食兢兢业业的模样。
这期间自然少不了房考官往上荐卷,彭宝义与孙育海相邻,见他荐卷数次,其中一次主副考官都大加赞赏,心想必定是他中的那一份。
来这一次的会元,要从他这一房出了。能成为会元,再不济也是个传胪,这对他以后来说都是人脉,自然心中喜悦。
如是这般过去了几日,所有考卷一一审阅完毕,共取三百份正卷,三十份备卷。这三十份备卷其实就是以防万一,一般前面三百份不出其他错漏的话,是不会晋入三百的,只会填在副榜中。
副榜又称明通榜,前朝永乐年间兴起,能名列明通榜者,也算是贡士,不过却称为副贡,也算是朝廷给一些屡试不第的举子一个做官的机会,一般心有抱负之人,都会视入鸡肋。不过副贡选择面很广,依旧可以赴下一次会试,当然也可以选择外放为学官。像某一府县的教授、教谕,多数乃是副贡出身。
此时,己酉科会试所有内外帘官共聚一堂,堂中灯火通明一片,所有人都是严阵以待。
十八位房考官正在浏览三百份正卷,为这次会试排下名字。
提起这个就要说说会试中阅卷标准了,因为青菜萝卜各有所,一篇文章也不是人人都喜欢。从阅卷官一直到总裁官手中,会经五六人之手,一级一级上递。每个阅卷官都会在考卷上留下自己的意见,这些意见一般以圈、点、竖、叉为表现。
若是荐卷的话,则会在被荐的考卷上贴上自己的评语。
其中圈为最佳,点为次等,竖为再次,叉就是末流了。
而排名次就是以这些作为判断,若同时有数多份试卷都是圈,分不出上下,这时就需总裁官拿出主意,当然也可以二十位考官再阅一遍,重新评断。
三百份正卷很快就分出若干堆,其中不相上下的另放,较出名次的则已经在排名。
这不相上下的考卷有几十份,又分了上中下三等。到了此时此境,房考官们已经对哪份卷子出自哪一房心中有数了,自然为了名次争得面红耳赤。
上首处,侯文清面前放了几份卷子,这几份卷子上都画着圈,代表都为头等,如今头等中还要排出名字。见下面争得热火朝天,他有些失笑道“行了你们,若实在分不出长短,就重新再阅一次就是。瞧瞧我这里不也有较不长短的,也没见争成你们那样。”
这话中颇有调侃之意,得出其心情不错。其实他心情不错也是正常,眼见今日填完榜,明日就要放榜了。待放榜之后,凭空多了三百个门生,自然心情愉悦。
可房考官就不一样了,他们可就指着一房二十多名的考生,自然计较自己所在这房的名次高低。
心里嘀咕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样实在有失风度。下面诸位房考官的画风顿变,虽还是据理力争,到底不再如之前那般吵得像是菜市口。
世人只道这些朝廷官员个个威严气派,殊不知他们私底下就是这样。文官最喜欢吵架,朝堂上吵,府部衙门里吵,大家也都习惯了。别这会儿吵得厉害,待争执完下次再见,还是笑呵呵的互相施礼,就当没发生过这事。
很快,诸位房考官那里已经较出了结果,而上面侯文清早就将几分试卷评出了高低。
无人提出异议,毕竟是总裁官。若是总裁官还不能做这点主,那做这个总裁官做甚
名次排完,就是填草榜,考官依名次在草榜上填写录取试卷的红号。
草榜填完后,需是内外帘官齐聚共同拆卷,将朱墨卷逐一核对正确后,拆开弥封,并在朱卷写上考生的姓名,墨卷写上考生的录取名次。最后才是依照名次将考生姓名、籍贯填写正榜上。
拆到第一名的考卷时,众人俱是面面相觑,因为此考生姓名有些陌生。
吴文轩这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