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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如今虽是太子的姻亲,可到底出身慕容氏……”
苻坚垂下眼睑,“他与慕容垂本就不和,对慕容垂颇为忌惮,至于慕容暐,天家无父子兄弟,朕倒不觉得他们之间便牢不可破了。他心里只有他阿姊,只要清河公主为我等所用,他就不得不三思而行。”
王猛其实一直不明白,为何苻坚对慕容冲的在意竟远远胜过慕容垂,眼看已有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之意,就算是德化泽人,恐怕也过了些。
此刻慕容冲已然微醺,歪歪斜斜地站在灯火之下,挑起眼角看着周遭纷纷扰扰,来来往往。他身着一袭紫色锦衣,上面用孔雀羽和金线细细密密地绣着祥云,配上他华美到了极致的脸孔,在崇尚素朴、满堂青黑的苻秦宫廷里,简直不能再扎眼。
见王猛面上露出几分不以为然,苻坚不由觉得好笑,前世慕容冲做娈宠时每日一身红衣,王猛每次见了都是这般神情,想不到重来一世,慕容冲穿的素淡些了,王猛却还是这副挑剔的恶婆婆状。
“到底还是个孩子,不是宗室子,也不是你王氏的孩子,你且随他去吧。”苻坚碰了碰王猛的酒盏。
王猛无奈饮了,“粮草本就有限,陛下还要带个徒有其表的闲人,就算是要给太子的外戚攒军功,也不需……”
苻坚幽幽叹了口气,前世时景略便屡屡劝谏慕容冲祸乱后宫、蓝颜祸水,怕他养虎为患云云,自己也是迫于无奈,才将他放出长安,又怕他受委屈,给他一个平阳太守的官位。
从此猛虎归山蛟龙入海,凤翔九天。
“此事景略不需再劝,慕容垂、慕容暐随便你,可慕容冲朕自有打算。”苻坚略有些疲惫,口气却是不容再议的坚决。
王猛虽依旧有些不安,可比起先前对鲜卑、羌人无所顾忌的信重,如今却已好了许多,便也作罢。
孰料,此时慕容冲竟然端着酒杯,遥遥地向苻坚走了过来。
“阿姊婚事,谢陛下成全。”说罢,一饮而尽。
苻坚也仰头喝掉,“阿房侯醉了,还是早些回府为好。”
慕容冲眼中似有波光潋滟,“我没醉。”
王猛看着慕容冲,又看看苻坚,心中不禁有了个极其可怕的猜想——自从慕容氏押至关中之后,苻坚便一心礼佛,不再涉足后宫半步,难不成他是为慕容冲的美色所惑,才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打算筹谋?
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可又觉得不对,毕竟苻坚也只是每月在太学考校学子功课时才会和慕容冲见上一面,恐怕也无暇有什么龙阳之好吧。
他浮想联翩,苻坚却不知晓,还在忙着与慕容冲交待正事,“既然已经有了爵位,就可以参朝议政。你年纪尚小,还是以太学为主,朝会便不需来了,午后与苻丕、苻晖一同进宫,朕有事交待。”
慕容冲虽是醉着,听闻此言心中却也禁不住一动,苻坚的意思分明是要起用他,还是与王子一道……
旁人一夜春宵后,多半被当做男宠,怎么换了他一夜之后,就被当成儿子了?
“阿房侯?”
慕容冲这才反映过来,“诺。”
苻坚此时才缓缓起身,今夜也饮了不少酒,早已有些微醺,他低声道:“宏儿成家立业,朕心甚慰。倦鸟归林,马放南山。无名小卒尚有解甲归田之日,或许某日朕也能自在逍遥于山水之间,从此再不过问凡尘俗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