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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来亚去。”流苏道∶“做什么?”柳原道∶“回到自然。”他转念一想,又道∶
“只是一件,我不能想象你穿著旗袍在森林里跑。……不过我也不能想象你不穿著
旗袍。”流苏连忙沉下脸来道∶“少胡说。”柳原道∶“我这是正经话。我第一次
看见你,就觉得你不应当光著膀子穿这种时髦的长背心,不过你也不应当穿西装。
满洲的旗装,也许倒合式一点,可是线条又太硬。”流苏道∶“总之,人长得难看
,怎么打扮著也不顺眼!”柳原笑道∶“别又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看上去不像
这世界上的人。你有许多小动作,有一种罗曼谛克的气氛,很像唱京戏。”流苏抬
起了眉毛,冷笑道∶“唱戏,我一个人也唱不成呀!我何尝爱做作━━这也是逼上
梁山。人家跟我耍心眼儿,我不跟人家耍心眼儿,人家还拿我当傻子呢,准得找著
我欺侮!”柳原听了这话,倒有些黯然。他举起了空杯,试著喝了一口,又放下了
,叹道∶“是的,都怪我。我装惯了假,也是因为人人都对我装假。只有对你,我
说过句把真话。你听不出来。”流苏道∶“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柳原道∶“
是的,都怪我。可是我的确为你费了不少的心机。在上海第一次遇见你,我想著,
离开了你家里那些人,你也许会自然一点。好容易盼著你到了香港……现在,我又
想把你带到马来亚,到原始人的森林里去……”他笑他自己,声音又哑又涩,不等
笑完他就喊仆欧拿帐单来。他们付了帐出来,他已经恢复原状,又开始他的上等的
调情━━顶文雅的一种。
他每天伴著她到处跑,什么都玩到了,电影,广东戏,赌场,格罗士打饭店,
思豪酒店,青鸟咖啡馆,印度绸缎,九龙的四川菜……晚上他们常常出去散步,
直到夜深。她自己都不能够相信,他连她的手都难得碰一碰。她总是提心吊胆,怕
他突然摘下假面具,对她作冷不防的袭击,然而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他维持著他
的君子风度。她如临大敌,结果毫无动静。她起初倒觉得不安,仿佛下楼梯的时候
踏空了一级似的,心里异常怔忡,后来也就惯了。
只有一次,在海滩上。这时候流苏对柳原多了一层认识,觉得到海边上去去也
无妨,因此他们到那里去消磨了一个上午。他们并排坐在沙上,可是一个面朝东,
一个面朝西。流苏嚷有蚊子。柳原道∶“不是蚊子,是一种小虫,叫沙蝇。咬一口
,就是个小红点,像朱砂痣。”流苏又道∶“这太阳真受不了。”柳原道∶“稍微
晒一会儿,我们可以到凉棚底下去。我在那边租了一个棚。”那口渴的太阳地
吸著海水,漱著,吐著,哗哗地响。人身上的水份全给它喝干了,人成了金色的枯
叶子,轻飘飘的。流苏渐渐感到那奇异的眩晕与愉快,但是她忍不住又叫了起来∶
“蚊子咬!”她扭过头去,一巴掌打在她裸露的背脊上。柳原笑道∶“这样好吃力
。我来替你打罢,你来替我打。”流苏果然留心著,照准他臂上打去,叫道∶“哎
呀,让它跑了!”柳原也替她留心著。两人劈劈啪啪打著,笑成一片。流苏突然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