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这么一场大架,沈如松与邓丰打了个平手,知道了事由,众人面前彼此给了台阶,这事就算揭过去了,毕竟睡同一个营房的,仇没有过夜的,不然谁睡得安稳?至于邓丰到底心里服还是不服,沈如松心里却不清楚,道理他懂,他是后来的,再亲再亲,也比不过原先2班牺牲了的周豪班长。
活的人可以变印象,不在的人就不会变了。
夜色如水,沈如松手枕在脑后,他床位正对着小窗,清疏月光洒在脸上,白天那一通狠打留下的伤痕,现在是碰了就疼,起了淤青擦了药膏也要一阵子才能消下去。
沈如松自然是不在乎这点小伤,他心里在想,什么样的仗,能叫十三个人的班组,打到只剩邓丰、邱铁军两个人?
他辗转反侧着,听着战友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其中呼噜最响不是最五大三粗的战斗兵俞有安,而是蛮小小个的女兵刘薇薇。
沈如松瞧了瞧嘴张大着的刘薇薇,那声音是“呼啦呼啦”地响。沈如松不觉得恼,他只是觉得,战斗残酷起来,戴着防毒面具和钢盔,往废墟里冲,和那些个变异兽、异类人对冲,甚至是更强大的黑暗种生物作战。
它们不强么?不强能与复兴军对战数十年么?
一头小牛犊大小的变异盔鼠,击毙它要多大力量?
打47毫米无壳弹的80式步枪?沈如松知道这枪威力偏小,打在皮糙肉厚的变异兽身上只能穿出血窟窿,打人倒是一绝,打到肉体就会翻滚,一发就够叫人丧失行动力了。
上世纪服役至今的75式步枪?用762毫米钢芯弹?很多老兵都钟爱这把皮实可靠的老枪,专杀变异兽的猎兵部队也喜欢这枪。还有挂了毫米枪榴弹的75改,用127毫米的大口径猎兽步枪,一枪擦中照样血肉横飞。
以及清剿作战常用常新的武备,霰弹枪、迫击炮、战术无人机。单兵系统里还有外骨骼,把士兵全副武装到牙齿的外骨骼。大到猛士兵车、步战车、轻型坦克。复兴军的军械库怎么也挖掘不完。
上到战天斗地的主战机甲,下到高精度狙击弹,这是一支员额百万的威武之师,钢铁洪流前无人敢撄其锋,但就是这样战功煊赫的军队,花了近半个世纪,仍然剿除不尽国土上的变异兽巢穴、黑暗种盘踞的城市废墟。
沈如松想到青霓市,在地图标记上,叫做青霓废墟,那里是联盟东北的南部出海口,他的老家,沈家迁入龙山地下城前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如今是一片泽国,一雄一雌两头空腔龙霸占了青霓。就像紫旗步兵第28师驻扎延齐废墟外,费大力气要清剿,复兴军好几个海军步兵旅和舰艇也在监视青霓废墟。
但都没拿下,很多年了,没拿下。
沈如松又翻了个身,睡他下铺的兄弟咂巴咂巴嘴了几下。他没什么睡意,继续想着废墟和战斗,异兽横行的废墟,匪军游荡的荒野……
那个素未谋面,去年埋骨他乡的周豪班长……
还有沈如松那英年早逝的父亲……
沈如松摸出压在枕头下的表,轻轻摩挲着冰凉而光滑的表壳,时针秒针在慢慢转动,“嘀嗒嘀嗒”响。指头一弹掀开黄铜表壳,他看着破裂如蛛网的表面,哪怕是大白天在阳光底下,他也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时间。
但他不在乎。
就像他永远都不可能把父亲牺牲的时间精确到每一分每一秒,他也不在乎或者说是不打算去想,自己何时变成烈士名录中的一员。
生于联盟,生于属于重建的世纪,靴子下泥土和鲜血沾得越多,他的后辈,有一天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如同他的祖祖辈辈留下来的遗产一样。
躺在床上,沈如松攥着笔,趴着在日记本上的今天,补了三个字。
【忠且诚。】
翌日天明,例行的五公里越野跑。这次邓丰和邱铁军再没跟从前几天那样吊儿郎当了,邓丰担起班副应有的责任,带着五个义务兵跑,教他们该怎样扎绑腿;如何更好地扎牢防毒面具,能吸进更多气时又不至于吸收到辐射。
沈如松巡视跑过一圈,押到队伍最后,他对着一旁的邱铁军问道:“军哥啊,我倒是有个问题。”
“班长啥事?”
“邓丰脾气也不坏,如果不是非要置气,表现蛮好的,怎么连里没顺其自然让邓丰担任班长?”
按惯例,班组损失了班长班副,就会自动递补,战后报备即可。邓丰又是志愿兵的底子,军功、资历都符合,比义务兵的邱铁军更有资格,没升做班长确实有点奇怪。
邱铁军瞅来瞅去,一双尖眼本是隼目,弄得跟母鸡东摇西摆似的,半天也没憋出来几个字。
“不方便说也没事。”沈如松心里下半句是“哪我还能让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