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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
“何事?”虽面犹有些潮红,刘彻已经恢复了理智,静静地坐到几边去取了简来看。
“我们便打个赌。”
“打赌?你?”刘彻不解,面上却是嗤笑,似乎对陈娇的用词觉得好笑。
唐眠不理会他话中的不屑,只是走过去,手指轻抚几上盛水的壶,而后提起来将水注入茶杯内,递到刘彻跟前。
刘彻接了,却是置而不饮。
唐眠也不做声,另取了一个杯子倒了水。
“我想看看,这个国家有你没你刘彻,会有什么区别。”
她说完便再不语,只是将杯内茶一饮而尽。
刘彻眼神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笔,也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便让你看看!”
“呵呵,好啊。”唐眠看他喉头滚动两下咽下茶水,却是笑了。
忘忧草,且忘忧。
哪怕给最厉害的人下毒,其实也全不是什么惊心动魄的事。
刘彻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有刘彻的国家,她已经从史书上见识过了,而没有刘彻的国家,才是她接下来要见证的。
唐眠抛下茶杯,并未朝刘彻告别,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七月,陈皇后因为巫蛊事受惊,凤鸾先回长安。
九月,皇帝御驾返未央宫。
十月,卫子夫有孕。
“你说说你说说!怎么就成了这样?”馆陶公主又在东明殿闹腾开了,来回踱了十几个圈子里,口里来来回回只念叨着一句话。
唐眠只是管自己啜了口酒,继续抄书。本来她倒忘了,酒是老祖宗早就有的发明,只是没人敢往皇后的宫里拿,这倒是刘彻提醒了她了。不过不知为何,从食署里要来的酒,却总不及刘彻的香醇。她亲去问了,食署的宦官却也说不上来,只道可能是哪里上来的进贡了。
去向刘彻要也是无趣,她只得就着些浊醪随意吃了。幸亏她如今是有背景的皇后,有钱有闲,倒也让人拿了酿酒的方子来开始现学了。
“你还抄!这是要把脑袋也抄坏了!早早地就回了来,我的‘外孙’现在可还好端端地在卫子夫肚子里了!”馆陶公主冲过来,一把要拎她耳朵,唐眠已经习惯了她这一出,头一歪就避了过去。
“有本事你就别结那宋春的冤家呀。结了这家就可能有那家,若我还在甘泉宫,说不定这回回来的就是个死人了……”
“唉唉唉!”馆陶又是三声叹。她如何不知这事,听闻这件事的时候她也差点吓了半死,为阿娇担心不已,只是眼下看着卫子夫的肚子渐大,她心里焦得慌,“如今听魏德臣说从甘泉宫回来以后皇上的身子骨不大好,请了几次太医喝了不少药都不奏效,我也从外面找了许多大夫了,说是神医,到头来也一个个都是愣头鬼,可真是雪上添霜了,你说你好歹也多去看看皇帝……”
唐眠不应答,她自然知道刘彻是怎么病倒的。此时的医学虽说已在春秋战国时就渐渐成形,可到底还是比不上她的造诣的,她千方百计寻得的方子和药引,哪里有这么容易被那些大夫看穿。
顿了一会儿,她才目中一闪,悄声问馆陶:“母亲,若是刘彻真的不好了,你预备怎么样?”
“噤声!”馆陶低低喝一声,看了眼左右,才想起刚刚她发怒时早就将左右都撵了下去,倒是松了口气。她沿着几台坐下来,道,“这事我也在合计。好不容易让刘彘这小子当下皇帝,哪里料想本来这么个精壮的小子也会成为病痨鬼!如今梁王弟弟是早已不在了的,可外头几个本家的都是不好惹,若那小子真出了事,我就真只盼着卫子夫早早生个男娃立了太子,那我们也就还有机会……但若是孩子还没生出来,那只怕又要一场乱战了……”
刘彻病重后,见寻常药物不见效,脾气愈见暴烈,亦开始学燕昭齐威派人到处寻求寻求神仙之术,然而各处找来的方士贡献的丹药和方术,却是毫无用处,反倒更透支了底子。
次年四月,卫子夫产下皇长子,当日即被刘彻封为太子,赐名据;然而国中事态却依旧如馆陶所言,众多强藩蠢蠢欲动。更不妙的是,北方的匈奴也有窥伺之意。
窦太皇太后心知刘彻病重而太子年幼,生母位卑,更无德服众,窦氏若要扶持他,很可能是搬了石头没铸成城却砸了自己的脚,她欲立当日栗姬的二子,废太子刘荣的胞弟河间王刘德为王储,以河间王为人素有德望,在藩王之中亦是最能服众之人,却犹可控制。
东西宫中一时剑拔弩张。
而在夹在这中间最难做人的却是两个女人,一是太后王娡,一是夫人卫子夫。
王娡为表诚心,一向在太皇太后面前唯唯,不敢僭越,然而这次却肯定是不赞同太皇太后的决策的。刘德当了皇帝,太皇太后还是太皇太后,她却不再是太后了。哪怕她还能坐在那位子上,想来也难保自身。毕竟与馆陶定亲后,她当日与栗姬可算是决裂的。她只盼着刘彻的病能早些好起来,闭耳不听其他事。
而卫子夫担心的却是另一回事,她弟弟卫青在平阳公主府上做事,却并不是寻常无知之人,在公主府也听得许多流言,进宫看她时便把局势都告诉了她。她知道恐怕自己的儿子登了基,皇位也是坐不稳的,反倒是成了众人的靶子。
她是弱质女流,本就是个大字不识半个的,宫里的小打小闹尚且禁得住,遇到这样的大事,可是慌了手脚,忙问弟弟可有对策。
卫青思前想后,只想出了一条方法,本不敢对自家姐姐说起,却禁不住卫子夫的再四央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