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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晨侧身对着夏堇,低头整理药箱。“我知道,你希望我留下,只是想让我帮你拖延时间。”
夏堇不敢辩驳。这一刻,她觉得卫晨已经把她看透了。“先生。齐氏一家虽罪不至死,但他们并非全然无辜。”
卫晨转头看着夏堇。“所以你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错?”他直视着夏堇的眼睛。“你怎么就不明白,一旦你的双手沾染鲜血。就再也洗不干净了。”
夏堇终于确认,卫晨果真是为了齐氏之死生气。“先生,我希望您能留下,是我自私。您和薛大人都没有帮我的义务。我让竹青把齐氏是二叔父外室的事宣扬出去,因为我不想他们找到母亲。也不想他们找我麻烦。时至今日,奶娘一家仍旧在二叔父手中。”
卫晨只是打量着夏堇,并不言语,
“先生,我做的一切只是希望自己和母亲能够活下去,仅此而已。”
卫晨仍旧只是盯着夏堇。似在思量她话中的真假。
“先生,齐氏一家,我或许是起因。但绝不是凶手。另外,母亲留给我的东西,有大半都在齐氏手中。其实,若齐氏只求妾室的名分,家里的事大半都是二叔父做主。她想进门,并不困难。但她一直住在荷花里,一直是云英未嫁的姑娘打扮。”
“那么你二妹呢?你应当知道,女人的名节比性命更重要。”卫晨终于开口了。
夏堇不知道卫晨有没有相信自己,她心中忐忑,低头道:“我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齐氏一家的事,还是听先生说了,这才知道的。”
“你希望我为你拖延时间,那就对我说实话,你到底想怎么样,又在暗地里做过什么。”
“我确实不知道二妹怎么了。至于我,当日二婶娘欲强行带走海棠和钱妈妈,我一时气愤,曾对二妹说,嫁人是一辈子的事,仅此而已。”
“我只是希望你对我说实话。”卫晨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失望,“其实就算你什么都没做,那桩婚事也成不了的。”
“先生,我说的话句句属实。纵使我心中有再多的恨,再多的怨,活人永远比死人重要。我甘愿被囚禁在江家,卑微地活着,我只希望能亲眼看到母亲以后能快快乐乐地生活……”
“然后呢?”
“然后?”夏堇不明白卫晨的意思。
“你母亲昏迷着,你已经忙着报复你的二叔二婶,一旦你母亲醒了,你是不是再无后顾之忧?在你心中,你二叔二婶固然可恶,但一切的起因是江家的逼婚,是不是?”
面对卫晨的质问,夏堇更加迷惑。他觉得她会像前世那样复仇,所以他想阻止她?为什么?
“算了。你的事与我何干?”卫晨“嘭”一声合上药箱,“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多管闲事。”
“先生,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只要你愿意留下,我可以答应你的任何条件。”
“任何条件?”卫晨冷笑,“这是他们让你对我说的?”
“是,也不是。”夏堇点点头,又摇摇头,“母亲确实让我劝先生留下,但我的确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先生留下继续替相公治疗。”
“你觉得若是我走了,江世霖撑不到你母亲完全康复?”
“是。”夏堇再次点头,又慌忙补充:“先生也说,相公伤得很重,醒来的机会不高,所以我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只要江家的人全都死了,便不会有人要求你与江世霖同生共死。”卫晨戛然而止,背过身讥讽地轻笑。他笑的并不是夏堇,而是他自己。
虽然他不清楚夏堇复仇的细节,也不认识前世的她,可是当他的母亲与他前世的妻子一样,遭遇他人毒害,当他看到她未出世的弟弟与他的儿子一样,没能睁开眼睛,看这世界一眼,他选择了尽力帮她。他没能救活自己的妻子,但他救活了她的母亲。
前世,他为了追寻妻儿之死的真相,耗尽心力,痛苦终身。这一世,他只想无欲无求地生活,远远看着前世的妻子觅得良人,幸福平安的过日子就够了。
可是面对夏堇,看着她像极了前世的自己,他试图把她拘禁在池清居。当他发现在自己的密切关注下,她依旧可以报复夏知瑜一家,他失望,他生气,他不希望夏堇成为前世的自己,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在孤独与懊恼中度过余生。
他告诫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又情不自禁关注她,回忆着有关她的一切讯息。
前世,他虽然也曾在江家替江世霖诊治,但他从没有见过她。他只知道她令得江家家破人亡,甚至亲手毒杀了自己的丈夫。
这一世,既然夏堇的人生中出现了薛子昂这个意外,而薛子昂的出现又让他及时救了冯氏,他多么希望夏堇不至于落得前世的下场。
在卫晨看来,夏堇于他就像是一种补偿。他带着前世的痛苦记忆,他的心太过沉重,早已失去了爱人的能力,追寻幸福的勇气。他希望夏堇不要被仇恨蒙蔽了眼睛,重蹈他的覆辙。可他看到的夏堇依旧坚定地走在复仇的道路上。她的忍辱负重,她的蛰伏等待与前世的他一模一样。他眼睁睁看着另一个自己一步步走向可以预见的悲剧。
回忆着前世的种种,卫晨觉得自己快窒息了。他猛然转头看着夏堇,一字一句说:“我不会成为你复仇的工具。我医治你的母亲,只是履行我对子昂的承诺。”
夏堇被卫晨表情中的痛楚吓了一大跳。确切地说,她在他说“只要江家的人全都死了”的时候,她就吓到了。前世的她确实让江家的人全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