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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狱警带着他们去了现场,现场被害人身下大滩的血迹让人触目惊心。
先到的法医还在拍照做笔录,他们站在那儿等法医。何行君看着现场,心底倒慢慢安稳下来,他很自然地想到奉六章教他的那些。
站在现场,你要能学会从凶手的立场看这个现场。为什么选这里,为什么选这个人,为什么选这个时候,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切又是如何发生的。
何行君闭上眼,快速地重构现场。案件发生之前,他们都在这放风,而后,其中一个死掉了。他们两个人之间除了共处一个监狱,一定还有别的某种关联,某种可能是短暂却狂暴的联系。正是这种联系,让他选择了杀掉对方。
突破口,只能是在这个联系上。
对那些人的讯问很耗神,每个人说法都不一致,却似乎谁都没有说谎。何行君知道,这是正常的,不同的人看同样一件事得出的结论很难是一样的。
而他要做的,一是要明确对这些人的提问方法,二是要根据这些人描述现场情形时的表情和肢体动作,筛选出真实有效的信息。
讯问进行到第二天下午,当他看到奉六章走进审问室,何行君看着他忽然间不知道该问什么?他的一切实战技巧几乎都是缘于奉六章,这些技巧怎么可能对奉六章有用?如果没有用,要怎么问?
他认真打量着奉六章,看了许久。
奉六章看着他,也不做声,似乎任由他如何都会接受的样子。
他的问题终于清晰,就在要问出之前,他看到奉六章微微笑了笑,表情平静、声音柔缓地开口,“不用问了,你想到的都是真的。”
何行君忽然间就愣住了,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奉六章怎么会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是和我有关系;不,人不是我杀的。”奉六章坐在他对面,淡淡地说了两句话。
“什么,他真的这么说?”古司画一拍桌子,噌一下站了起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何行君。
看着眼睛瞪得溜圆的老古,何行君不由失笑。如果他当时也能这样对着奉六章拍桌子、瞪眼睛的话……
何行君认真地想了想,有点难以想像,虽然他很想这么做。而且,即便他真的会拍桌子瞪眼,奉六章看着大概只会扑哧一声笑出来,而后说手疼了吧。
何行君想到这,不知道为什么脸颊有点发烫。揉了揉脸,走去窗口,把窗户完全打开,清风掠过,脸上渐渐没那么烫了。
前后三天在监狱里的讯问,他做的还不差,刘以东说做的很好,对他们侦破帮了大忙。虽然吴亭声很直接地承认人是他杀的,虽然死的那个人是当时监狱暴动时一个领着一帮人拿着钢管破坏了不少地方的人,刘以东他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让何行君闷到几乎能胸口碎大石的,是奉六章那句话。
不是因为被奉六章一眼看透所带来的挫败感,不是不挫败,只是他在奉六章面前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挫败。
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奉六章那两句话,让他刹那间似乎就被扔下悬崖。扔下去之后,却发觉悬崖之下又没有实地,他就那么轻轻地飘着。而隐隐地,心底有一丝失望。失望之后,觉得痛,觉得舍不得,觉得无所适从。
除了无所适从,他还觉得委屈,觉得这也太欺负人了,虽然他一时说不清自己哪里被欺负了。
看向窗外,六月的阳光明亮干净,校园里成排成排的凤凰树正在开花。枝叶如细羽一般的凤凰树,枝头是一簇一簇红油油的花朵,炙烈的颜色应时应景地渲染着天空。
如果什么都能应时应景,清晰明了,该多好。随之,他摇摇头笑自己的天真。
他站在窗户边发呆,看到楼下一个男生脚下踩着足球,手拢成喇叭开始朝上喊,“大操场,足球,网虫队对毕业党,欢迎观战!”
后面的古司画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我是网虫队的后卫。”
何行君转身,看着古司画开始手忙脚乱地换衣服,他实在不想一个人留在宿舍,于是脱口而出,“我也去!”
古司画看了看他,神情有些古怪地嗯了一声,然后先跑了出去。
天气不错,风和日丽、冷热适宜的六月。
操场上,老古身形灵活地左右奔突,过人,传球,配合,飞扬而沸腾的青春,让旁边观战的人也都激动起来。
何行君发觉,老古这个平日里一脸土匪样的家伙,在进球的时候,居然会笑得有些耀眼。再仔细看看,似乎因为某一个人。
很快,何行君就知道了那个人是谁。
老古一伙土匪在速度和配合之下,已然2:1领先,眼看胜利在望。
这个操场上足球比赛最经典的一幕就这样出现了。
为了锁定胜局,老古他们队里有一个人竭力去弥补本队后腰的空缺,可与此同时老古却伸手朝此人的后腰扑了过去,因为老古看到他球裤的系带已经松了。老古这么着急,是因为他知道那上面的猴皮筋早就老化零落了。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马上就要水落石出,雄鸡一唱天下白了。
老古伸手要力挽狂澜于即倒,可他们二人的速度差,却让他的双手只来得及摸到人家裤子的两边,双手一抓,没有抓住对方的小蛮腰,倒让真相立刻大白于天下……
两人一前一后倒在草地上,老古两手还抓着对方的裤子,只是已经褪到了膝盖。正热闹的足球场如同被按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所有人瞬间静止,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这露出的真相上。半晌,不知道谁很平静地说了一句“老大,你竟然穿T字裤。”另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声音,清晰平稳,“还是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