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沙帮为首一个白脸蓄须的汉子将方天至上下一打量,见他这和尚虽生得清隽非凡,但不过十五六岁模样,冷笑道“小和尚刚出了山门,就学会多管闲事了”
方天至仍不生气,淡淡一笑道“小僧自从皈依我佛,便有渡天下人分解仇怨,解脱苦难的宏愿。今日见诸位,自不量力的想做和事佬了。”
飞燕派的蓝袍大汉沉声道“和尚免开尊口,要想我两家分解仇怨,让他们还我妹子命来”
白脸汉子亦瞠目轩眉道“你妹子难产死了,难道我们卓家就不难受了你们将笑弟捉去打了个半死,我们说一句打得不好了没有后来你们飞燕派百般刁难占便宜,我们都在亲家份上忍气吞声,如今还好意思拿妹子的命做借口吗”
焦红雁勃然大怒,道“天哥,别和他们多说,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方天至忽而念佛号道“阿弥陀佛”
他气息深停,内力丰沛,这声佛号在小店中绵绵匀匀,清声悠长,却不使人有惊雷震耳之感,恰如朝霞初绽,人在江畔舟中听到了远山一声钟般。
这几人的火气竟齐齐微熄,一并转过头来他。
方天至两目清湛的注视那蓝袍汉子,叹道“惭愧,贫僧确实没本事将你妹子救还给你。”
那汉子长吐了口气,拱手道“小师父,我两家仇已深了,只有血能偿报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实在不必再多说。”
方天至理解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你恐怕非要在青沙帮众身上砍个七八十刀,方能解了恨吧”
蓝袍汉子道“不错”
方天至又转头了眼那头的白脸汉子,道“你若要心里舒畅,是不是也想刺他飞燕派几十剑才行”
白脸汉子又在他身上打量片刻,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方天至端起饭钵又扒了几口饭菜,就了口清水咽下,忽而起身离座。
他僧袍本是靛青,不知洗了多少水,已旧得泛白,襟摆一飘,仿佛浅碧水光轻柔摇曳。
众人瞩目他缓步走到两方中间的空地上,听他道“那么诸位檀越,谁心里有气没出撒的,就只管拔出刀剑,往贫僧身上砍刺罢。”
他话音一落,众人俱都怔住。
那蓝袍汉子率先回过神来,忍怒道“小师父,别寻我们开心了。我们同你无冤无仇,砍你干什么快快走开些。”
方天至叹道“眼见有人便要死伤,小僧实在不忍置之不管。与其你们死在我眼前,倒不如小僧死在你们眼前,你们动手罢,尽管来砍我,我绝不还手。”
白脸汉子道“好”说着抽出腰间长剑,疾疾向他肩头削去。
方天至眼睫微垂,半点也不躲闪。
那汉子正要削伤了他,却忽而剑势一停,道“别在这碍事了和尚”说罢伸脚向他小腹一踢,要将他踹开。但一脚踢到方天至身体上,却仿佛踢到了棉花堆里,只觉他劲力自腹中轻轻向外一弹,令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却毫发无伤。
白脸汉子见他如此,不由也怒上心头,道“你仗着同师父学了几年武功,不识好歹是不是”他话音未落,默不作声的焦红雁忽而袖出两把银光闪闪的峨眉刺,向他两腰狠狠一刺。
蓝袍大汉急喝道“红雁停手”但哪里还来得及
众人眼中,那两道峨嵋分水刺直直扎到了方天至身上,眼见便是血染僧袍,和尚惨叫。
正要长叹,却见焦红雁两目大睁,脸颊涨红,紧握分水刺又向他腰间狠狠一推,却仍不听兵刃入肉声。众人怔怔地去瞧方天至腰腹,只见两道银光闪闪的尖刺如锥顽石铁壁一般,竟半点没刺进和尚身体里。
方天至合十微笑道“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说着盘膝往地上一坐,闭目道,“诸位檀越,尽管往和尚身上劈砍,什么时候解了气,什么时候再停手。何必再彼此动手,徒增血光呢”
那白脸汉子满脸不信,只当焦红雁娇生惯养,武功不济,被这和尚练了两天的硬气功制住了,当即提起长剑,向他胸前一刺。这一刺用上七八分力,非但没刺伤这和尚,反而震得自己手麻,当即震惊莫名,竟不敢再向他动手了。
众人正面面相觑,焦红雁手握峨眉刺,森然道“你仗着有硬气功夫,特地来逞能的么好,我倒要今天刺不刺得死你”说罢,仿佛拼命一般,挥起兵刃,在方天至周身大穴,脖颈咽喉,两眼两耳连刺不停,银光闪闪间,眨眼刺出了上百下,但方天至闭目敛眉,动也不动,任她施为,口中轻轻地念道“弟子等,从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愚迷染;从前所有恶业愚迷等罪,悉皆忏悔,愿一时消灭,永不复起善知识,已上是为无相忏悔从今已后,所有恶业,愚迷诳嫉妒等罪,今已觉悟,悉皆永断,更不复作只知忏其前愆,不知悔其后过,以不悔故,前罪不灭,后过又生,前罪既不灭,后过复又生,何名忏悔”
焦红雁累得气喘吁吁,又听他不停念说,渐渐两刺、一刺,站住不动了。
其时蓝袍大汉等飞燕派众人本手持兵刃,如临大敌地守在焦红雁身后,越是她刺得狠毒可怕,越是心惊肉跳,知道这小和尚武功实在深不可测,万一发难恐怕施救都难,一时连青沙帮也不去防备了。
青沙帮又岂和他们有半点区别
众人纷立在方天至身畔,目不转睛的望住他,渐渐听那经声入耳,仿佛娓娓诉说,及至焦红雁停下动作来,也没一个人打断他。
方天至睁开眼,向焦红雁微微一笑“女檀越解气了么如果心底不愤恨了,就快快活活的和你丈夫回家去,舒舒服服睡一觉;明日一大早起来,再吃一顿热气腾腾的早饭。不比在此与人拼命好得多么”
焦红雁望着他,忽而将手中分水刺一扔,掩面哭着奔出了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