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夜色下的长安城,似被一只利刃穿透心脏的野兽,处处透露出濒临破裂的仓皇,又因它积威太久,生性嗜杀,动辄便是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它的“胳膊”是两万北军,集于北辰门外。
它的“心脏”却跳动在武库。
唯有“心手归一”,才能扼止住这场动乱。
然而此刻,事态正不可避免的像最危险的境地滑去武库不准许北军进城武装。
“不可能”护军将军朱灵慌了神,左顾右盼,扫见诸部校尉神情各异的脸,强自镇定,忙令一同传旨的给事黄门侍郎亲自去武库传令。
人走之后,朱灵犹神思不宁,眼皮跳个不住。想起去桂宫复命的使者日暮前就出发,这时辰够来回两趟了,却还是杳无音讯。
难道是桂宫出事了
这个念头一起,立觉惊怖罩顶。
他握刀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火把照着,影子与旗影一齐投在城门上,越骑校尉周广得分明。
“将军。”他向前,人一靠近,竟唬得朱灵微微一个激灵。
周广大笑,手在他肩膀拍了一拍,凑过去小声说了一句话
“不急,我这个纳了投名状的都不急,你急什么”
他语气轻柔,态度温和。
朱灵却觉得像被一只巨蟒缠上了脖颈,险些喘不上气来。
北辰门内,就是平素长安最繁华的东、西两市,还未到宵禁的时辰,此刻却静悄悄,街衢关门闭户。顺着密密麻麻、延到天际的重重屋檐,能到宫城的北阙。规模巨大的武库耸立在北阙之北,内有九仓,外筑厚墙。
朱恂此刻正站在武库前方的章台街上。
朱灵一次又一次求救,最后几乎是恳求父亲快控制武库,让北军武装,速速接应桂宫中的皇后。
消息都传到他这里,但他毫无反应,一动不动,神情木然。
他回忆着这一天,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一步走错,到如今满盘皆输的地步。
今早,朱恂作为皇后的伯父,临危受命持节、专命击断的司隶校尉,一下子掌握了长安几乎是所有官宦极家属的生杀大权。
从接洽执金吾,关闭长安诸门,到占领长公主府、丞相府,一切都还顺利。
直到朱雀门被烧,惊动了整个长安城,众人开始在乱中找寻出路,压力便开始从四面八方朝朱恂涌来。
丞相虽被拘在未央宫内,但他府中十三曹尚存,百来个人,一人关系便牵四挂五。这帮人需立即,一部分要留作罪证,一部分尚有反击之力的需要当机立断诛杀。
这只是他需要立即做出权宜的冰山一角。
此外,还有御史台对于白日里平白无故关闭长安八门的质疑;
执金吾缇骑驾驭不动的无力;
诸侯的暗流涌动、四五个藩王想回长安、大鸿胪抵挡不住的求救;
还有甚嚣尘上皇帝已然晏驾的谣言,直指他的权力来路不正。
值此千头万绪之时,未时一刻,从天狩门传来“太尉孙儿蒋芳昨晚与友人会于终南山狩猎、饮酒,天明才归,想通过天狩门进城”的请求,他几乎没往耳里听。
未时三刻,又有人来报“蒋芳饮两斤酒,吐血三升,命在旦夕,家人在门外叩首哭求进城医治。”
人命关天,朱恂只得亲自往天狩门查。
蒋芳微不足道,但朱恂忌惮他的爷爷当朝太尉、军中第一人蒋旭。
虽说现在兵权早已不在太尉手里,但太尉蒋芳也是军中资历最老、威望最高的人。
朱恂得以掌权,最大的底气就是以太尉为代表的中间派还没有表态,容忍就是最大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