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塘上,约莫四五岁年纪,绑着麻花辫的小丫头满头大汗跑出屋子,脱去鞋袜,伸出细嫩脚丫子在鱼塘中玩水,几条红鲤游过她脚心,小丫头咯咯地笑着,换牙的年纪,嘴中还缺几颗新牙没长出来。
鱼塘有风,浮动莲池。小丫头俯身从鱼塘掐下一个莲蓬,熟练掏出莲子,用手磕开果肉,放进嘴中。新鲜莲子脆嫩,当零嘴最合适。
屋里有着粗布麻衣的妇人捧着箩筐,走上空地,将箩筐中脱水的咸鱼放至天光下晾晒。
小丫头歪头问道:“阿娘,阿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妇人被女儿暖化,笑盈盈回道:“快了,就这两三日。”
小丫头略显失落,生气道:“阿爹骗人,明明答应好今天回来的,我还特意一下学就从学堂跑回来等他呢。”
妇人将咸鱼在箩筐中铺好,柔声哄道:“你阿爹这次出门还打算给你买布做新衣裳呢,城里花布那么多,你阿爹估计是挑花了眼,耽误了行程。”
一听了阿爹这次回来买布给她做新衣裳,小丫头双脚晃动,惊散池中游鱼,美滋滋剥开一枚莲肉,放入嘴中,畅想道:“阿娘,你说阿爹会不会买很多花布回来。”
妇人掩嘴偷笑,“你阿爹哪次回来不是买很多东西给你。”
小丫头欢喜得不行,从鱼塘抽回脚,赤脚跑到妇人身旁,拱进她怀里,空地上一排湿漉漉的脚印未干,争宠道:“阿爹每次回来也给阿娘带了好多好看的首饰呢。”
妇人刚翻过咸鱼,手上鱼腥味重,搭着手,笑道:“那些以后都是留给你的。”
小丫头翻过身子,疑惑地望着娘亲,那对她来说还是件很久远的事情。
两道风影掠过,吹动荷塘满池荷花。
小丫头从娘亲怀中跳出来,喜出望外,“是阿爹回来了。”
小丫头光着脚在空地上伸着脖子探去,并没见到阿爹身影,略显失望。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妇人将一抹悲伤收入眼中,强装镇定,安抚道:“可能是起风了,回屋吧,今天我们炸藕花鱼吃。”
“哦。”没见到阿爹,连最爱吃得藕花鱼此刻都索然无味,小丫头赌气将莲蓬丢入池中,抄起鞋袜,踱回房去。
依山而建的宗祠。
君不白御剑停在台阶处,数代人耗费人力雕出的石阶,岁月斑驳,石阶旁青苔转紫,一袖刀风将青苔吹落,拾阶而上。
谢湖生一步洞庭,停在最高处的台阶上,拢袖等君不白。
入他人宗祠,还得尽到礼数,九十九节石阶,若是往日,君不白便是一步一行,今日以轻功赶路,足尖轻点,掠上几层。
谢湖生袖手喊道:“如此事态,你还尊守这些繁琐的礼数。”
君不白一袭白衣掠上石阶,轻声道:“他人宗祠,还是别扰了先人。”
谢湖生摇头,“若是我,就直接冲上来问个清楚,后人都不得活,还管什么先人。”
君不白不反驳,往前迈出几步,在青铜方鼎前停下,以刀意敲响铜鼎,“天下楼君不白,前来有事讨教。”
片刻功夫,宗祠中,有簌簌起身声,须发垂地的老者拄拐杖停在祭祀大殿护栏处,低头望向二人,在君不白眉眼间大量一番,小心翼翼问道:“你可认得天下楼楼主苏柔?”
老者说出娘亲名字,君不白顿觉不妙,抱拳见礼,“那是家母。”
老者往后躲半身,探出头戒备道:“是苏柔让你是来抢藕花鱼的么!”
娘亲在江南的名声有些不太好,君不白抬头正声道:“我娘已隐居五味林二十多年了,如今天下楼是我做主。今日前来,是为安抚太湖里的那位。”
苏柔当年那一棍,至今脑壳还疼。老者方才占卜过,今日大吉之相,有贵人相助,老者探出半个身子,顶天立地道:“安抚那位的法子,就在宗祠中,你二位稍候,老夫去取来。”
老者折身迈入宗祠。
又听闻一件苏前辈的事,谢湖生倚在护栏前随口说道:“五味林在何处,下次带我去见见苏前辈如何。”
回五味林,稍有不慎,娘亲的那根烧火棍就会打过来,好不容易出来,怎会轻易回去。君不白阴阳怪气道:“过些日子我娘会去金陵,你若不怕死,到时可以随我一起去。”
谢湖生吞咽口水,轻问道:“苏前辈当真可怕?”
君不白恐吓道:“你以为那些江湖传闻都是空穴来风!”
谢湖生后退一步,身后是护栏,挡住身躯,不能再退,连连摆手,“那还是不见的好,不见的好。”
宗祠中,老者在列位先祖牌位前燃上一炉香,香烟直上,老者退去数步,蒲地而跪,行叩拜之礼。
“后人无能,惊扰先祖清修,此事仙岛安危,还望先祖成全。”
老者行下三叩九拜大礼,先祖牌位前的香烟盘旋于宗祠之内,有数位仙人自烟中走出,道骨仙风,满堂福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