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是黑黢黢的。
熟猪肝色的板壁,深棕色的板子床,灰黑色的地,打窗子里射进来一些没精打彩的亮,到那张冰冷的床脚就到头了。
原本给包国维写字的方桌,桌上的功课用的东西全都给债主拿了去,连带着老包用了几十年的老花镜,铺盖卷都给卷走了。
老包是秦府的人。他欠了债,秦老爷现在还在京口没有回来,看着秦老爷的面子上,没法做个决断。
但是老包断然是不能在秦府当差了,况在乡里间,人家都听说老包家欠了债,都不敢雇老包做事。
可是父子二人两张嘴也是要吃食的!
因此,迫于生计,昨天老包便去外乡讨生活了。他一把年纪,没把子力气,一个人在外乡,也不知能用甚么方法赚钱。
想到这,包本伟自己也不经感叹原来的这包国维真不是个东西!
他从小见不得可怜人,再者,在这个时空里,老包也便是自己亲爸了,心疼得忍不住落下泪来。
他拭去眼泪,摸摸怀里仅剩下的两三个发霉的饼子,老包走时留下的。
出人头地是要的,但目前的问题是他自己先不能被饿死。要是再不去寻点吃的,可能还没有开始搞钱计划,就先得死在这黑黢黢的屋子里了。
打定主意后,包国维迈开腿子就往外走,下意识要关门,才记起来,自家门板也被那债主陈三癞子给掳走了。
包国维走在小路上,空荡荡的巷子里,家家贴着喜庆的春联。
“哦,唔。”他用力裹了裹身上油浸浸的棉袍,抬头看看天。
天上还是堆着云,只云薄的地方还隐隐瞧得见青色,也许得下雪罢。
记得年前的时候,包国维还穿着一双皮鞋在这路上,相当神气,只因儿时同伴穿着双破烂草鞋,他便理都不理,昂着头走过去。
只是现在,皮鞋都拿去当铺换钱抵了债,皮鞋变成了烂布鞋。
“妈的,这过年的时间,到哪混口饭吃!?”包国维抱怨道,正说着啃了一口饼子,一股子霉味。
其实,虽乡下人光景不好,但这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能剩下些吃食,你要是上门说两句吉祥话,主家人为讨个吉利,也能够换点东西吃。
但如此也未免太寒伧了!
包国维可是有骨气的人,周围人家户里飘来饭菜的香气,他只一股脑往前走。
突然,包国维突发奇想,现在是过年的光景,乡下人都忙着过年,自然不会出来做事。
但是,南边码头那边却不能停工,况且那边运的也是洋货,管货的老板也是洋人,自然跟洋学堂一样,一昧追求新式,不过节的。
所以,包国维料想在码头那边肯定是缺劳工,自己身上有不少力气,现在过去肯定能得不少工钱!
当然包国维心里是有自己的小九九的,人生处处都是机会,但能不能把握是另一回事,就算你是块金子,藏在深山老林也没人寻。
码头上,永远都是洋人最多的地方,他们掌握着水乡镇油水最大的生意。
而在这个年代,懂外语的人手指头都能数出来,所以对于包国维而言,想要出人头地,最好的方式就是多和洋人打交道!最好能够攀上关系!
说干就干,包国维心情轻松不少,加快脚步,往南边码头的方向快步走去。
不一会儿,包国维就到了南边码头,现在街上都没什么走动,只有码头人还不少。
大大小小的船只停靠在岸边,有些大船还是老式的汽船,咕噜咕噜地冒着黑气热气,在江南水乡镇古朴中,看起来十分地扎眼。
船上船下都是卖气力的劳工,虽然已经入冬的时节,但是个个单穿着马褂,有些甚至赤条条着上身,将一个个被麻布包裹住的货物从船上扛下来。
包国维走进忙碌的码头,隐隐听见两个穿着新式服装中年人唉声叹气地说着话,便凑近去听。
“特么的,还是缺人啊!”
“这批货必须今天就要卸完,不然商会那边不好交代。”
“是啊,可是这不正过着年吗?现在哪里还招得到人来!”
“嘿!什么人?!在那作甚的!?”
这一声着实将包国维惊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