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丫头火急火燎地吃完饭拎起书包就跑,离早自习就差十分钟,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连心把她们俩剩下的炒馒头当早饭吃了。刚吃完佟卫东就站在前院的后窗户那里叫她,“去看看那个小屁崽子跑没跑?”
连心点头答应,换身衣服上了佟卫东的车。
住院处今天不知道为啥人特别多。连心和佟卫东挤挤插插推开病房门一看,罗明俊的病床上没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尾。
床头柜上放着昨天连心喂他喝粥的那个搪瓷缸,佟卫东拿起来看了看,“还给洗了。”
病房里这会儿没人,连心觉得没必要在佟卫东面前掩饰自己的失望,“我还以为他不能走呢。”
佟卫东长叹一声:“不瞒你说我也觉得这小屁崽子看着像个有良心的,比那个哑巴强。”
不然他昨夜也不会非得回家不可。既是试探,也是给他的机会。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这个缸子……”
佟卫东的话还没说完,罗明俊怯怯的声音在病房门口响起:“姐,哥,你们来啦!”
连心回头,就见罗明俊一手抱着昨天给他擦身的洗脸盆,另一只手正在用袖子擦脸。
昨天给他擦过身的毛巾被连玉以太脏了为由当垃圾扔了。
得给他买一条新毛巾,连心想。
话密
罗明俊出院那天是个礼拜天。
本来大夫说最好让他再观察两天,他坚决不肯。无论连心再怎样告诉他住院费绰绰有余,小孩儿仍然拒绝配合护士打针吃药,坚持要出院。
谁都拿他没办法,连心只好拎着一兜大夫开好的药,骑车载他一起回家。
从家临走前连心把打扫西屋卫生的任务交给了连玉和郑琳琳,看连玉的脸色好像不是很情愿。连心寻思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差这一步,千万别再因为小丫头的不情愿让罗明俊心里有介怀。这一路上她都担着心,生怕回家之后连玉一个不高兴就给罗明俊脸子看。
到家一看还行。连玉和郑琳琳已经把西屋里堆着的几袋干豆角都搬去后边的隔间。新粉刷的墙壁用不着打扫,俩人就扫一扫地又洒了洒水。连心仰头看了看,西屋原来用的是个两瓦的昏黄电灯泡,这会儿已经换上了白炽灯。
“我妹子真能耐,都能自己换电灯泡。”连心站在屋门口毫不吝啬地出口夸奖,身后跟着一脸拘束的罗明俊。
连玉抱着晒了一上午的被褥进来铺炕,闻言小嘴一撅从她身旁挤过去:“我可把丑话说前边,这种老爷们儿的活儿我就干这一回,以后该谁干就谁干。”
话里含沙射影,罗明俊又不傻,马上点头哈腰对连玉说:“以后这些活我来,我都会。”
郑琳琳靠在正屋门口看着罗明俊神游天外。大姐说这小孩儿不止一回被盲流子抓去抽血卖钱呢,怪不得瘦得像竹竿儿。虽然是个男生但个头只比连玉高一点点,撑死也就一米六,听说南方人不论男女个头都不高,他现在的身高会不会已经是极限了?倒是挺白的,长得也挺顺眼。
看脸下菜碟儿的郑琳琳比连玉接受得快多了,从裤兜里掏出一袋友谊雪花膏来递给罗明俊,“庆祝你回家特意给你买的。”还不等一脸感激的罗明俊伸手接过她忽然又缩回手去,“这个香味儿淡,我觉得挺适合男生用的。你应该不喜欢万紫千红那种吧?”
罗明俊被她问得一脑门子问号,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万紫千红,只好求救地去看连心。连心笑着接过来塞他手里,“她逗你玩儿呢。”
罗明俊把雪花膏凑在鼻子底下仔细闻,然后抬头对郑琳琳笑得一脸灿烂,“谢谢,这个挺香的。”
郑琳琳觉得他笑起来更好看,又会说话,想必日后相处起来不会太难,于是也回了他一个微笑。
连心就问正在铺炕的连玉:“琳琳给的雪花膏,你准备的啥礼物啊?”
小辣椒本来憋一上午气心里就不痛快,亲姐还故意拿她开涮,气得连玉就差鼻孔里喷火了。她噔噔噔几下跑出来,从门后拎出一个塑料盆往罗明俊手里一塞,“送你个洗脚盆,务必每天用一用。”
呛完人一看,罗明俊都进屋半天了还一直抱着医院里她给买的那个洗脸盆呢。
罗明俊一直有点怵连玉,倒扣的洗脸盆被他像盾牌似的牢牢抱着,就仿佛能给他多点勇气似的。
连玉索性把洗脚盆往他屁股上一扣,说:“正好,前有壳儿后有盖儿,齐活了。”
郑琳琳顿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扶着门框直哎呦。连心笑着骂她一句不着调就把罗明俊往屋里推,告诉他:“你二姐成天没个正形儿,以后你就知道了。”
二姐这个词让罗明俊和连玉的心里不约而同泛起一丝波澜。
罗明俊觉得亲切,是那种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的亲情的感觉。暖暖的,软软的,像泡在温水里一样舒服。
连玉心里则是泛酸。她不是不明白,对连心来说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比她这个亲妹妹更重要。然而姐妹俩相依为命的小日子刚有点起色就闯进来一个外人,她心里总归是有点不舒服,一种被横刀夺爱的感觉。
虽说郑琳琳也在家里住,可毕竟她是从小一起长大又是被郑爸郑妈亲手托付的,情分自然不同。这个水泥管子里蹦出来的罗明俊有什么?他跟大姐都没有过太多接触,就这么大喇喇地成为她家的一员,凭什么?凭他脸白?凭他好看?
世上比他好看的苦命人千千万,还能个个都普渡了吗?这话连玉前些天也问过连心。当时连心告诉她:“总不能眼看着他被人抽血抽到死吧?他才十四岁,又没有地方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