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海被摁着他的两个内卫提起来,双手还是反剪在背后,被拖出了翠羽轩。我给他使了使眼色,暗示问题应该不大。他大嘴叉子咧了一咧,渐渐地远了。
我没想到,和他这一别,再见已经是两年后。身边能掏心窝子说话的人,又少了一个。
有些话不能说就不说吧,让它们慢慢的消化在心里,不是比说出来更重要吗?离啊,散啊,这就是人啊。
后来执金吾卫有人埋怨我,埋怨我当时没强硬一点护住安乐海。我自己也埋怨自己,没有坚持到底,没有坚持要天晨把安乐海当场放了。不然,他就不会被配到执信城做了盐奴。
我应该是足够了解天晨了,她有点‘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的性格。这会儿她心情好了,你说什么都行,怎么都行;过一会一旦劲头上来了,就说什么都不好使了。
可平心而论,我自己有时又何尝不是这样?不过是程度轻重不同而已。
回想起来,那天我没能坚持己见,可能又是为了逃避和天晨生冲突,是为了免于麻烦。
我过分敏感,行为退缩,心理自卑。我总是看轻自己,担心自己会做不到、做不好,就干脆逃避做这件事。
我担心自己会被别人拒绝,就很难对别人提出要求。
我不愿主动与人打交道,又因为害羞或怕被嘲弄,而在与人交往中抑制自己的真情实感,除非确定能被喜欢、被接受。
是的,从前我一直怕麻烦,一直在逃避,一直在妥协,事情也就越来越麻烦。后来我知道了,这可能就是回避型人格。想要不再受其烦扰,我就得改变自己,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不过这也都是后话了,那时我当然还没意识到这些。
安乐海被带走后,从翠羽轩出来,见夜幕四合,天是阴的,随时都可能又有雨下来。潮寒顺着裤管往身上爬,天晨把头倚靠在我右肩上。
还有十几个内卫在前面走着,我有点不好意思,就下意识想躲。她马上拽住我,挽住我右胳膊,这让我不能再往回缩。
我还是放心不下安乐海,就问她:“不会把安乐海怎么样吧?你说过的,关他几天就放的。”
“我不允许别人做伤害你的事,说伤害你的话。”她说:“安乐海敢胡乱把你的秘密说出去,那我就得治治他!”
“他说几句怎么了?又没什么,不疼不痒的。”
“你总是不把自己当回事。”
“我算什么东西?”
“在我眼里,你就是好东西,是最好的东西。”
她把我右胳膊拽得更紧,头还是靠在我右肩上。她比我矮半个头,这个姿势正合适。
天曦也比我矮半个头,我忽然想到。难道是因为她们个头差不多,又都是长,我才会在前年七月十五那晚喝醉后,错把天晨当成了天曦?
真是命该如此吗?为什么会在那天偏偏遇到天晨?让我迷迷糊糊地把她当成了天曦,把写给天曦的情书错交给了她?没道理,没理由,如此荒谬的事情,生得如此合理。
这会她没了刚才的跋扈,忽然变得柔情:“我刚才那么气,也是看你们又喝酒,担心你又喝多了。”
“喝不多的。”我说。
“又不是没见你喝多过,有次都喝到医院去了。”她说:“我不是不让你喝,不过是让你少喝点,别把身体喝坏了。”
“现在不会再喝醉了。”我说。
“能得你!”她娇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