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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雪花飞舞,她赤足奔行在雪野上,身后有狼群在追逐。泪落成冰,发乱如风,这是怎样一个吃人的世界。猛然前望,远处一名身穿银甲的战士,他嘴角噙着笑,手执长弓搭箭向她射来。羽箭穿透星宿海的寒风,旋转着、狞笑着飞到了她的身前,箭尖雪亮如银,锋利得可以刺穿一切……
它飞翔着,笔直地扎进了她的心口,喷溅出来的血花远远地铺撒开去,在洁白的雪地上盛放着,她奔跑着的步伐一下停住,不敢置信地看着马背上端坐无语的海青狼。他盯着她用力地看着,目光即复杂痛苦,又有些无可奈何,山长水阔,等闲一离别,就是三千里迢迢难觅的山河。他紧紧咬着牙,叹息着别过马头,往离星靥越来越远的方向走去,背影是那么萧索,转眼间就被狂风卷起的雪屑遮挡住,怎么看,也再看不见。
左边胸中一阵剧痛,星靥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喘息着全身都是冷汗,双手哆嗦了好半天,才勉强把惊怕咽进肚子里,抚按着梦中箭矢穿透身体的位置。
这个梦怎么这么真实?真实得可怕!真实得让人不寒而栗!心口上隐隐地疼着,象有根线系在那里,一紧一紧地拉着,勒破皮肉,渗出鲜血。星靥用手背把额头上的汗水擦擦,觉得全身都粘腻,便披件衣服下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吹吹夜风。
人活着,最难面对的往往是自己,午夜深沉时从梦中惊醒,翻检半生经历的所有喜怒嗔痴、那些无故无辜的笑泪,然后一夜再难入睡,这种时候才能体会出什么叫做漫长,什么叫做谙尽孤眠滋味。
此刻又不可避免地开始胡思乱想,星靥按按自己的太阳穴,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这些纷乱的心绪逼疯。
鼻子里闻到一点淡淡的香烟味,星靥打开房门走出去。海青狼出征后搬到隔壁房间陪她的段嬷嬷也睡不着,她在院角摆了张小几,几上焚着香,正跪在地下蒲团上默默地祷告。
星靥走到段嬷嬷身后,听见了她轻细真挚的低语。
“愿青哥儿与丰博尔平安归来,信妇愿终生茹素,多做善事,为菩萨重塑金身。菩萨保佑,阿弥陀佛。愿青哥儿与丰博尔平安归来……”
段嬷嬷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星靥没有打扰她,就跪在她身后,双手合十,在心里跟着默默地念着同样的祷词。合起双眼,她的嘴唇颤动着,眼角有两滴大大的泪珠坠下。
浮生如梦不堪醒
第四十四章
眼看着箭尖就扎进咽喉,海青狼急忙闪身想躲,可是箭势太快,胸腹间的疼痛又太突然太强烈,他脸色顿时变得雪白。一个长大的身影忽然飞纵着从身边掠过,海青狼只听扑嗤一声箭尖刺入骨肉的声音,就看见飞身挡箭的萨朗铁青着一张满是胡茬的脸翻滚在马前,长箭深深扎进他腰胁间,他疼得在地下挣了两挣也没爬起来。
“萨朗!”海青狼大声叫着伸手去捞他,就在他指尖触及萨朗伸出的大手之前,一阵箭雨凌空而至,在空气中划出黯钝的响声,根根箭尖都指向海青狼。
萨朗圆睁两眼大吼一声:“别管我!”,也许伤着了肺,青狼营副将厉吼的时候嘴里喷出血沫来,他两只手抓起钉在地下的羽箭,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回身跃起,迎着箭矢飞快舞动手里的长箭,“护着王爷先走!”
“萨朗,一起走!”海青狼痛彻骨髓,拍马欲救,一边跟着他的两名亲兵死死拉住马缰,拖着拭剑王爷向后撤。
萨朗吼叫着,疯了一般在箭雨中腾挪翻转,拼尽最后的力量为王爷争取撤退的时间。海青狼拨转马头跑出去十几步远,再回头看,如蝗箭雨里已经不见了萨朗强壮魁梧的身影。
又有两名跟随萨朗多年的亲兵吼叫着打马挡在箭阵之前,用手里的兵器和血肉之躯挡住前方射来的敌箭,海青狼知道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除了萨朗,这里还有近两万前锋营将士等着他来指挥,稍一迟疑,死的人只会更多。
拭剑王爷双腿猛夹马腹,驾下乌锥马嘶声长鸣,他坐在马鞍上拧转腰身,摘下鞍桥后挂着的强弓与长箭,双膂用力将弓弦拉至最满,连珠般十余箭朝着躲在暗处的敌人发出去,这个方向的箭雨来势顿时轻了不少。一众青狼营勇士迅速从慌乱中镇定下来,跟随着拭剑王爷且战且退,很快撤到了敌营以外,与赶到的步兵战队会合。
海青狼把喉间的酸痛用力咽下去,对身边的丰博尔沉声命令:“速发信号通知乌其将军,敌人已经识破了我们的计策,他那里说不定也有危险!”
丰博尔点头,从腰间取出信号,点燃后高高地丢上天空,一红两白三发信号之后,东北方向的密林里立刻有两绿一红的信号回应。海青狼暂时放下了心,集中精力,带领其余的大部分部队,努力想挽转这突如其来的败局。
可是尉元膺绝非易与之辈,就在青狼营立足未稳之时,西、北、东南三个方向同时有大批反军出现,将海青狼与手下这一万多人团团围住,唯一可以突围的地方,就只有乌其将军所在东北方向的那片密林。
海青狼危急关头反而镇定如常,他觉得有点不对劲,拉住马,看向跟在身边杀得满身是血的丰博尔:“反军既然设计围攻我们,怎么单单留下那一处缺口?乌其将军那里不会有什么变故了吧!”
丰博尔坚决地摇摇头:“信号,今晨,我刚,密定的,反军,不可能,知道!”海青狼点头,当下不再犹豫,大队人马向着唯一没有反军的东北方向奔去。
西南大山,象一只盘踞了亿万年的猛兽,张着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吞噬一切进犯者。两万青狼营勇士,对于这张饕餮大口来说,根本不够塞牙缝。
第一批冲进密林里的马队,立刻被无数隐在暗处的绊马索、铁蒺藜、陷马坑放倒,树林是猎手最好的藏身处,他们狞笑着露出噬血的表情,等待一批又一批猎物走近,再一批又一批地将他们杀死。林前道路狭窄,撤至此处的北遥将士人群密集,躲在树林里的反军箭手们根本不用瞄准,一箭出去便有一名北遥军人倒地,一时之间尸横遍野。
海青狼情知上当,但此刻已经无法回头,身后三路反军杀声迫近,只有硬着头皮再往前闯,能闯出一个算一个,能杀死一个算一个!
手里的长刀挥动如轮,匹马只身冲在前面,在箭雨中挡出了一条道,拭剑王爷对被箭阵逼迫无法前进的将士们喊到:“跟在我身后,向前冲!”
又有一些武功高强的骑兵学着王爷的样子舞动着长兵器走在最前面,后头跟着一排步兵,虽然不能全数挡住敌箭,但伤亡的人数立刻减少,前进的速度也快了很多。等到有人踏着同伴的尸体成功闯进密林,林中的弓箭就再也不能发挥威力,接下来就是残酷的肉搏。
密林远处传来低沉的号声,这是北方草原牧民善吹的牛角号,号声三短一长,连续吹了数遍,正是北遥军队求救的急讯。海青狼的心沉到最深处,看来乌其将军的人马也与反军遭遇并且吃了大亏,这下子不能再指望他,想要脱身只能依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