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有雨的悲凉的墓园里牢牢抱在一起哭泣的两名少年,在蜥蜴有生之年里总是常常浮现在脑海中,从他记事时开始,那是第一件,对于“许诱善”这个人来说刻骨铭心的事情,就算后来他“死”了,那种从随性而安的外表里所不能看到的哀伤不可宣泄的情绪,也一直不可避免地影响着蜥蜴。
他一个人寻找着死亡人生里潜行的那些明朗与灰暗的交界,出色地完成着组织里的所有任务,从最底层的分支里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地进入总部,成为总部里最年轻的成员,并被人叫做蜥蜴。
从他小时候死了他的爸爸,到他二十岁的时候死了曾经的哥哥,蜥蜴以为,这就已经是他全部的人生了。所以从此以后他不必再为任何事情大喜大悲,不必为任何事情渗入个人的情感,他以浅淡的神思看着身边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个人在黄昏里抽着烟,不羁地笑着路过陌生或是熟悉的街道,为组织的任务赔上自己的一生。
直到后来的那单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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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华甄峒看着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钱”的时候,纵使是向来沉着如他,也不免震惊得瞪大了眼睛,久久说不上一句话。
因为小钱在昨天已经出了车祸,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医生已经宣告了他的正式死亡,然而现在才没过多久,华甄峒仍旧沉浸在剜心的悲痛中,还来不及将他死亡的消息告知任何一个人,那个在夜深里就已该死去的人,此刻竟然完好无伤地站在门口!
“你——”华甄峒张着嘴,简直忘记了改如何呼吸,不知该喜该悲,甚至他还愚蠢地问了一句:“你是小钱?你是人还是鬼?”
门口的青年促狭地看他半晌,就突然短短地笑了。
华甄峒方才的震撼,在对方那个有些刻薄和讥嘲的笑里,又增加了厚厚的一层——这种又张狂又讽刺的笑容,温和似小钱,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在华甄峒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那个和小钱长得一模一样,在两年前的美国死去的小善,才会常常这样明目张胆地笑他。
许侑善?!怎么可能,死去两年的人还怎么能完好如初、甚至是又见成长地活过来?!
活见鬼了,这是华甄峒恢复正常意识后的第一个想法。
蜥蜴双手插在口袋里,见华甄峒摆着各种阴晴不定的神色,觉得十分好玩似的,半晌,才对他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冁然而笑。
他走进来,关上了房门,站到华甄峒面前,一把抓起了仍旧愕然的面前的人的手,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左边的胸膛上,用满带邪气的口气问:“白痴,死人会不会有心跳?”
华甄峒感受到手下胸膛中强劲的、生命力十足的鼓动,缓慢地抬起头,用激动得不可抑止的口气问:“你——真是小善?!”
蜥蜴别了别嘴,竖起一个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许侑善早死了,死人是没有名字的,所以你可以和其他人一样叫我‘蜥蜴’。——不过也没关系,现在起你就可以叫我‘小钱’。”
华甄峒并不想接受这样一件荒诞的事情,一来出自于对死者的不敬,二来小钱才刚死,这个失踪了两年的人却在这个时候回来剥夺他的“身份”——对于华甄峒来说,小钱永远只有一个,就算面前这个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也无法取代他的存在。
“就算你不想答应也得答应,你知道我会有很多办法让你答应的。”蜥蜴笑起来,他很了解华甄峒,他知道他很快就会接受死去的人又突然重新冒出来的事实,以及出自于今后的任务需要而告诉华甄峒的、对于他来说完全莫名其妙的组织和任务之类,蜥蜴也相信,他是不会把自己的事情泄露半句出去的。他们一起长大,这个人他早就了解得不行。
最后华甄峒果然点了头,于是小钱的葬礼就在只有两人参加的情况下进行了,秘密而寂寥。
两个男人站在没有墓碑的坟前,在新绿的季节,初春的风冷冽得如同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