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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套动作简直让朱厚熜有点反胃了,他皱起眉,连带着屁股底下的椅子一起向旁边平移了一尺多,然后道:“你也是宫妃,怎么就不知道尊重!挨着朕像个什么样子!”
张贵妃又一次泪盈于睫,盼向了蒋太后。于是蒋太后再次出马,道:“皇上啊,张氏是你的妻子,跟你亲密一点不正是夫妻和睦?这样才好。你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出口伤人?这么说她这孩子实在是委屈了。”
朱厚熜微微眯起了眼睛,深吸一口气,道:“母后又不是不知道,儿子不习惯别人太靠近。当初许妈妈照顾儿子那么多年,儿子也不喜欢她给儿子穿衣,一向都是自己来呢。”
事实的真相是,朱厚熜当初没有调试好自己的状态,对仍旧风韵犹存的许氏总觉得别扭,才会拒绝她给他穿衣服——后来换了黄锦,朱厚熜不照样是衣来伸手?只是这些没必要说,只注重自己不喜欢被人碰就行了。
这么说了,蒋太后也没办法,正巧这时太后身边的大宫女走过了进来,回报晚膳来了,朱厚熜松了一口气,蒋太后也没再说什么。
晚饭摆了上来,却是放在一个小圆桌上。朱厚熜看了蒋太后一眼,蒋太后笑道:“这里是咱们一家人,许久没有亲近过了,坐在一起亲切。”
明知道这是蒋太后的小花招,让他跟那个张贵妃坐在一起,但是朱厚熜也没办法拒绝,只能坐下来。张贵妃见他这回没有挑刺,喜出望外,窃笑着坐在了朱厚熜身边,那笑容被朱厚熜看在眼里,只想狠狠地刺她几句,叫她笑不出来。
好容易坐定了,蒋太后动了筷子,朱厚熜也挟菜吃。满满一桌子的菜,但是因为他和蒋太后的口味差别比较大,而仁寿宫传膳,自然要先顾及蒋太后的口感,所以还真没朱厚熜特别喜欢吃的。再加上下午批折子辛苦,半晌的就饿了,朱厚熜来蒋太后这里之前朱厚熜也吃了点点心垫肚子,这会儿还不怎么饿,意思意思也就搁下了筷子。
不过蒋太后不知道这前因后果,看朱厚熜不怎么吃,有点担心。不过这会儿有张贵妃在,正好该让张贵妃献殷勤,她便向张贵妃频频使眼色。
张贵妃自然伶俐的接收到了,立即殷勤地给朱厚熜往碗里挟了一块甲鱼肉,然后巴望着朱厚熜,希望他能吃下去。
然而这番好意注定是要被辜负了,朱厚熜只是很嫌恶的看着碗里的那块甲鱼肉,然后磨了磨牙,把筷子放在了桌上。
他的习惯是,筷子还放在碗沿儿上就是还会继续吃一点,但是一旦筷子搁在了桌上,那是一定什么都不会再吃的。张贵妃之前一定被蒋太后知会过他的这个习惯,那声筷子碰撞桌子的声音还没落下,她的眼睛里就又是热泪盈眶。
这回倒不是朱厚熜故意刁难她,实在是他活了两辈子了,从来都不吃甲鱼。苏沉照小时候又一次跟苏爸爸逛菜市场,看到了一只黄色的甲鱼在水盆子里待售,那时候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问苏爸爸,这只奇怪的动物是什么。苏爸爸告诉他这是甲鱼,和乌龟是差不多的动物。于是期待接受新知识的苏沉照就继续问,为什么乌龟是绿色的但是甲鱼是黄色的。
无良的苏爸爸就告诉苏沉照,因为乌龟是吃青草长大的,所以是青草的颜色,而甲鱼是吃便便长大的,于是就是便便的黄色。
从此之后,苏沉照对甲鱼此物便退避三舍,即便他日后知道所谓便便养大的只不过是苏爸爸忽悠他,也坚决不吃甲鱼。
苏沉照不吃甲鱼,朱厚熜自然不会改了这个习惯。蒋太后却是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对于甲鱼有着这样的抵触心理的,于是张贵妃自然也无从知道。而甲鱼历来对男性某个方面的能力很有好处,于是张贵妃一动手,就自动自觉的挟了甲鱼肉,正好撞到了朱厚熜的枪口上。
此间种种蒋太后看在眼里,也有些生气了。打从张贵妃进来,朱厚熜就没给过她好脸色看,即便是他心里只有徐阶所以不想看到后宫妃子出现在他面前,也不能这么不给面子。好歹张贵妃也是她特意叫过来的,起码不能这么恶声恶气。
于是蒋太后也搁下了筷子,皱着眉道:“皇上,张氏给你挟菜,你不吃也便罢了,却不能这么不领情啊。这顿饭是咱们一家人好好一起吃的,张氏也算是你的妻子啊,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小性子怎么能行?”
第三次了……这是第三次了!朱厚熜眯起了眼睛,站起身。
从她进门,她的一言一行,虽说朱厚熜是刻意挑她的刺,但是张氏仗着蒋太后给她撑腰,逼着他接受她坐在他身边,然后往他身边蹭,给他挟菜——这已经是第三次,张氏借蒋太后来逼迫他,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有些事再一再二不可再三,朱厚熜生平最恨别人威胁他,这会儿他是真的有点恼了。之前甲鱼肉的事情,他只是有点恶心,所以才丢了筷子。可是张贵妃又这么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让蒋太后替她说话,这才是让朱厚熜厌恶的地方。
朱厚熜站了起来,张贵妃自然也不敢继续坐着,也跟着站了起来。只是朱厚熜虽然不算高,起码也是要比张贵妃高出半个头的,又有积年来做天子的威仪,自上而下的威势,顿时压得她喘不过气。
眯着眼睛看了她片刻,直到张贵妃脸色苍白,朱厚熜这才缓缓道:“一家人?朕和母后是母子,只是这女人,却是什么身份,也敢跟朕说是一家人!”
蒋太后还没有张嘴,朱厚熜就继续道:“她是朕的妻子么?朕怎么不记得曾册封她做皇后?朕的皇后历来只有陈氏一个人!”
他微微附身,盯着张贵妃的眼睛道:“想取而代之?哼!等你能及得上陈氏一根手指头的时候再奢想这件事吧!”
几句话说得张贵妃面无血色,摇摇欲坠。朱厚熜看在眼里,心底也有一些不忍。不过这会儿要是再温言安慰,倒显得过于虚伪。他咽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话,径自坐下了。
第一次见识到儿子这么不留情面的样子的蒋太后张了几次嘴,但是到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声,道:“先时皇上跟哀家承诺过的,都忘了不成?”
这是说当初蒋太后答应不阻挠他跟徐阶时,说过要让他多留子嗣才行的话。当时朱厚熜的确是答应了,可那时不答应又能怎么样,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这会儿她拿那句话来压他,朱厚熜还真不怕她会怎么样。
“载城还小呢,朕想着再缓缓,过两年比较好。”
“还小?这不都出阁读书了?”蒋太后立起眼睛,“皇上可不要欺瞒哀家。”
有外人在场,母子俩私底下的一些话就不能搬到台面上来说,朱厚熜也好逃脱。于是虚应了一声,也就过了这一劫。
一顿饭吃成这样,也不能继续下去了,蒋太后叫人来收拾桌子,朱厚熜就想溜了。只是又被蒋太后叫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