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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她哭成这样,就一点不心疼?”蒋太后指着一边抹眼泪的张贵妃低声道,“即便是皇上铁石心肠,一点都不心疼,难不成皇上也没有愧疚?她好好的一个姑娘,到了这深宫大院里,皇上却……皇上啊,你也得想想女人家的难处。”
她这句话只有母子两个听清楚了,但是张贵妃也知道是在说她,于是抬起头,用红色的眼泪汪汪的眼睛看了朱厚熜一眼。那神情中说不出的委屈,即便是朱厚熜也觉得她这样子的确很惹人怜惜。
女人的眼泪的确是一项利器,朱厚熜自觉抵挡不住,于是一种愧疚悄然袭上心头。
他的确对不起她,对不起这深宫中每一个因为他而选秀进宫的女子。别的人还好说,反正也没有位份,但是张贵妃不一样,她已经是皇帝的女人了,却被这么冷落着,于情于理朱厚熜是对得起自己的,但是却亏欠了她。
今天他又说了这么过分的话,的确是刻意地想要刺伤她,让她从此离他远一点。但是现在看她这么伤心的样子,本来就存在心里的愧疚立即变本加厉。
蒋太后也是知道儿子的性格脾气,看见朱厚熜低下头,就知道这会儿他的愧疚已经占上风了,于是立即趁热打铁,道:“既是这样,皇上啊,你今日就陪着张氏回她寝宫吧。就算是顺路送送她也好——这么久了,你连她住在哪里都不清楚吧?”
别的不说,就这点蒋太后可谓是十分之了解朱厚熜,一句话正中红心,朱厚熜无言以辩。抬眼又看见张贵妃那双泪眼,不知怎么的,那头就点了下去。
第115章事件
说是送张贵妃回去,其实哪用得着朱厚熜送。贵妃的尊位在后宫中行走自然有轿辇,现在蒋太后的意思,就是让朱厚熜给她个面子,用御辇送她回宫去。
也不知是因为心里的愧疚,还是因为张贵妃那双泪眼实在是可怜,朱厚熜还是点了头——虽然他立即就觉得这是在惹火上身,给自己找麻烦,但是头都点下去了,也只能看着张贵妃欢天喜地的蹭上来,然后再在他凌厉的眼神下往后退缩,最终却仍旧是贼心不死的黏了过来,并且一副阴谋得逞的喜滋滋模样跟着他出了仁寿宫。
御辇上的空间还是很大的,平常朱厚熜带着宝宝坐在上面的时候,宝宝趁着没人的空档仰躺在上面打滚都没问题。于是一坐上去,朱厚熜就指着离自己最远的一个角落,道:“你就老实坐在那儿,朕头疼,别吵着朕。”
听他这么说,张贵妃反倒凑到跟前了,一脸关怀的说:“皇上难受得紧吗?头疼可不能忍着,皇上可要宣召御医?要不,让臣妾给皇上揉揉吧?”
说着那两只手就要伸过来了,朱厚熜连忙往旁边侧了侧身子,皱起眉呵斥道:“朕让你动手动脚了吗?这么没规矩!你是御医么?乱揉什么!”
张贵妃这会儿也知道,不管自己做什么,都讨不了这位的欢心,不由得又是眼泪汪汪,却一直也没有掉落下来,只是扭着手里的帕子,道:“臣妾……臣妾逾越了,皇上恕罪……”
其实她也没什么错,朱厚熜看着她那泫然欲泣的样子,也觉得是自己过分了。但是要让他说什么安慰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说的。伤害了就是伤害了,再说什么也都晚了。而且补偿的话,他也做不到,张贵妃想要的他可能永远也给不了。
最后朱厚熜也只是转过了头,看着一路上不断后退的景物,轻轻叹了口气。
对于女性,朱厚熜一向都比较尊重。哪怕是在这样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也没看轻过女人。当初对待陈皇后,哪怕他再不喜欢她,也是很有礼地对待她,但是今天对待这个张贵妃,的确是有点失了绅士风度,朱厚熜也不得不为此自责。
可是今天蒋太后弄的这一出,实在是让他心里烦透了。原本蒋太后说过以后不会管他和徐阶的事情了,朱厚熜本来以为,就算是她想动什么脑筋,也得过一阵子再说。哪知道蒋太后会这么心急,前脚徐阶才离开京城,后脚她就想让他往后宫里去。朱厚熜有些措手不及,但是也觉得蒋太后实在是有些出尔反尔了。
或许蒋太后是觉得,徐阶不在眼前,朱厚熜就像离了老婆的丈夫,有偷腥的机会,理应不会放过,于是才安排这个张贵妃过来跟他们一起吃饭,顺便看能不能谋划个什么。但是这样的做法让朱厚熜心里很不舒服——连老妈都在算计他了。再加上,现在徐阶不在京城,他就和后宫妃子干这种类似相亲的事情,不论是不是自己情愿的,总有种对不起徐阶的感觉,这就更让朱厚熜反感这次蒋太后做的事情。
而这个张贵妃,也比不上陈皇后。或许是死人永远都是活人没法比的,又或许是陈皇后最后一段时间的表现给朱厚熜留下的记忆印象太好了,总之打从第一眼他看见这个张贵妃,朱厚熜就只觉得,她不够大方,黏黏糊糊的,两只眼睛里面的神采都不正。
她的行为也让朱厚熜厌烦,一见面就往他身上粘,一点都不自重;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坐得比蒋太后还靠近他;再加上那块甲鱼肉……
如果仅仅是这样,朱厚熜对她的感官也就停留在有点烦的水准上了。当初他对陈皇后的第一印象也差的可以,但是多年来不也好好的相处下去了吗?
但是关键是,张贵妃却触犯了他最讨厌的一点——她借着蒋太后逼迫他,威胁他。她的眼泪怎么就能那么听话,想让它出现就立即出现,而又能在一瞬间收回去?
男人让女人哭的确是不应该,但是女人也不能用眼泪作为绳索,想要控制住男人。朱厚熜觉得他对张贵妃没什么感情,能够容忍到这一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可是,即便是觉得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可这心里,却仍旧有种愧疚和自责——从根源上来说,张贵妃,还有后宫许多女子的不幸,都是因为他……
再怎么愧疚,也只能这样了。朱厚熜不能因为这点愧疚就违背自己的意愿和情感,这样不是负责任,而是滥情的借口。
那些没有份位的女子,过两年也就能放归了。到时候出了宫,虽说年纪大些,但是毕竟是曾经入宫待选的身份,说出来也荣耀,不愁嫁不出去。
只是这位张贵妃——还有一个忘记了姓氏的贵妃,她先前因为皇后薨逝时传播谣言被朱厚熜责罚,打从那时起也鲜少出现在自己寝宫之外的地方了——这辈子是出不去了。她们的一生必定要耗费在这深宫大院的寂寞之中了。
虽然可以说这是她们自愿的,但是……作为名义上的丈夫,最终造成了她们这种现状的直接原因,还是他不是么?
等到御辇停在了张贵妃的寝宫景阳宫门前时,朱厚熜对她的嫌恶已经被自己的愧疚压下了。于是他难得的和颜悦色地对她说:“到了,张氏你且回去吧。如今冬日里,天已经是不早了。早些歇息,方才母后说,明日里还要你去伺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