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从以前就很想从事幼儿教育工作,所以就去念了幼保科,想说出来之后找家幼稚园工作,或干脆当保姆,去育幼院也不错,总之有小孩的地方就好。刚考进去的时候我很开心,以为梦想总算是实现一半了。”
杨昭商笑了笑,把身子挪得侧一点,让我的头枕在他的手臂上,我松了口气。
“但后来我才发现事情没我想得那么容易,首先我爸大力反对,说一个大男人养什么孩子,他想我去念法律系,或念经济,跟他一样考个公务员之类的。”
我把头抵在他胸口上,静静地听着。
“我当时也没听他的话,坚持进了幼儿保育科。进去之后,我才发现里面青一色全是女生,我是那里头唯二的男性,另一个男的才念了一个月,就觉醒去考插大转学了,我不仅在班上是异类,在学校里也很突兀,经常有女同学以为我是误闯校园的变态。”
他自嘲的笑笑,又说:“但我不想放弃,我觉得自己比他们任何人都对孩子有爱心,我在幼保科的成绩也不错,一直到实习之前,我都觉得我应该能胜任那些工作。”
我听他忽然沉默下来,便忍不住问,“然后?”
杨昭商抿了抿唇,这才又开了口。
“后来到了实习阶段,每个人都会被分派到一个幼儿机构去,我本来是到一家残障儿童扶助中心。
“但那里的负责人看过我之后,竟然回电给学校,问说可不可以换一个学生过来,他觉得我的模样会吓坏小朋友,而且他是男的,又年轻,不会控制脾气和力道,残障学童又特别脆弱,怕我会伤害到那里的孩子。”
杨昭商的手臂又缩紧了一下。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我也是想到如来大佛,会把孩子像孙悟空一样压在五指山下。
“那件事当时给我的打击非常大,我觉得很荒谬,那个人并不认识我,只单单因为我的性别和外貌,就认定我不适合照顾小孩子。”
他叹了声。
“后来我就去考了大学,进了幼儿心理系,打工的时候便尽量找幼保类的工作,类似的情况还是经常遇到。”
“很多家长不愿意请男的保母,更不愿意把小女孩交给一个男人照顾,就连我妈幼稚园的家长,有时在园里碰到我,都会特别去问我妈那男的是谁,为什么让他在幼稚园里晃来晃去,要是小朋友有危险怎么办之类的。”
杨昭商苦笑两声,又悠悠地吐了口长气。
“有时候我会很羡慕女人,女人总是很轻易地能够和孩子产生连结,无论外在还是内在的条件。亲子厕所永远设在女厕里、婴儿广告总是以女人为主角,不管什么媒体,强调的往往只有母子亲情。就连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男人也无法决定他的生死。”
他难掩感伤地说着,这让我又想起了爱文,想起她那个再也回不来的孩子。
我忽然想到,不知道秀朗是怎么想的?他的孩子就这样死去了,他会不会和杨昭商一样,为一个未及成形的生命哀悼呢?
“所以我……真的很珍惜,我妈这间幼稚园,还有在这里的日子。能够在这里,照顾这些孩子、陪伴这些孩子,对我而言,是我想了一辈子的梦,可以的话我一个也不想错过。这里的每一秒、每一个笑着的人,像是立树、还有小勇、还有老师们,还有……”
我知道他又想起了昶育的事,心里也有一点难过,我迟疑地伸出手,揽住了他的后脑杓,把他揽进了我的肩头。
“我真的……真的很珍惜……很珍惜他们……”他哽咽着。
我像个抱着大孩子的慈父般,搂着这样的杨昭商良久,“这是地球孕育以来第一次,人类与猩猩洗去了他们之间的隔阖,共同架起友谊的桥梁。”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适合下这个标题,不过当然只能在脑子里想。
我看着他的侧脸,想着我们从在幼稚园门口初遇来,许多许多的事情。我发现我的心里,因为还留有太多林秀朗的影子,所以杨昭商的身影,在我记忆里,才始终那么模糊、那么可有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