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苏洄会梦到他,在梦里和叔叔说话,他觉得叔叔应该也会这样梦到自己。
小叔家里聚集了一些亲戚,脸生脸熟的都有,苏洄跟在季亚楠后头,乖顺地同他们打招呼,但也只是点头。不过因为场合特殊,大家都没心情寒暄,也不介意苏洄的沉默。
季亚楠虽然只是苏家之前的大媳妇,但接管了亡夫生意之后一直很照顾苏家,包括苏晋的弟弟苏昀,她说话很有分量,许多苏家的亲戚都上前与她攀谈,苏洄有些无所适从,退避了些,站在母亲身后。
“小洄,你上去叫婶婶下来吧。”
季亚楠回头,对苏洄说,“一会儿记得把这个给婶婶,是殡仪馆那边的纸质文件。”
苏洄点了头,从妈妈手里接过黑色纸袋,转身一步步朝楼上走去。
他还记得这座房子的布局,也记得小叔和婶婶的房间是二楼最里面那间。二楼的房间门都开着,唯独最里面的主卧关着,苏洄走过去,敲了敲门。
房内没有任何回应,他又试了一次,还是一样。
他的手摁在门板上,忽然发现门并没有上锁,一推就开了。
“婶婶?”
苏洄看着门自己缓缓打开,视野逐渐扩大,但房间里并没有人,也没有回答。
苏洄又叫了一遍,也走进去。房间里收拾得极为干净、整洁,他走进去,发现床头柜上有张纸条,上面写着寥寥几行字。
苏洄读完,手猛地僵住,不自觉就松开了,那轻飘飘的纸如同白色幽灵,摇晃着落到他脚边。
而此时,苏洄才发现,一旁的衣柜门没能完全合拢,夹着一片黑色裙摆。
他抖着手,打开了衣柜的门,然后直接坐到那张被铺得没有一丝皱褶的床上,手指抓紧床沿。
“妈……”苏洄强迫自己站起来,想离开这个房间,他大声喊了妈妈,重复好多遍,直到季亚楠的高跟鞋声传来,看了一眼倚在走廊墙壁的他,大步迈入主卧。
苏洄怎么也没想到,原来他参加的是两个人的葬礼。
警察很快来了,问了苏洄很多问题,可他能说的并不多,他们看了婶婶留下的纸条,又检查了一遍衣柜,很简单地下了判定。
灵堂里的陈设也发生变化,他们在叔叔的黑白照片旁摆上了婶婶的,成双成对,两个人都是年轻时候的样子,笑得很灿烂,很般配。
苏洄跪在蒲团上,好像被打了麻痹的针剂,面无表情。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吓到了,挨个过来安慰他,拥抱他,给他端来热的姜茶,只有季亚楠知道,不只是因为这些。
致辞的时间到了,亲戚和朋友走到话筒前,拿出写好的哀悼词念出来,气氛一度很沉痛,大家都小声啜泣,抹着眼泪。
直到婶婶的亲妹妹走上前,她原本是照着念的,可念到一半便将准备好的稿纸揉成团,掩面哭泣。
“我只写了姐夫的……没想过姐姐也要走……”
她哭着说,“姐夫刚确诊的时候,我们都劝过,让我姐和他离婚,她说什么都不肯,可是精神病人哪里还有什么爱不爱的?发病的时候他会发疯,会打人,好了又抱着姐姐哭,我知道他们很相爱,可是,可是……”
苏洄想到了那张遗书,其实只有两句话。
[我一直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早就做好了准备。可能这对你们很残忍,但我爱苏昀,不要难过,这是最好的选择。]
她没能说完,外面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季亚楠看过去,说了一句糟了,你婶婶的妈妈来了。
苏洄也回头,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在外面大哭,被其他亲戚拦着,歇斯底里的哭喊戳破了苏洄自我麻痹的最后防线。
“你为什么非要和他一起走啊!我可怜的女儿……早就告诉你不要和他在一起!他是神经病,你是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啊!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