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洄忽然就哭了出来,泪如泉涌,他垂下头,用手背去擦,可越擦仿佛越多。
季亚楠看到,抹了自己的眼泪,强行把苏洄拉到自己怀里,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他的后背。
这像是一个残忍至极的、关于爱的死亡教育。
葬礼快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不知道是谁请来了法师。披着袈裟的法师做着令苏洄麻木的仪式,为往生者诵念完经文,带着他的徒弟,挨个走向每一位出席的宾客,赠予他们佛牌。
他们经过苏洄,徒弟将重复了许多遍的介绍又念了一遍,“这块是开光佛牌,可保平安顺遂。”
季亚楠见苏洄不接,拿手肘暗暗碰了碰他的手臂。
苏洄这才伸出双手,从徒弟手中接过佛牌,“谢谢法师。”
正当法师要走时,苏洄又出声阻拦,“法师,怎么样才能心想事成呢?”
季亚楠侧目,小声提醒他,“苏洄。”
而法师脚步一滞,回头看他,面带慈和的笑容,好像是被他孩子气的提问逗笑了,“小施主,一切诸法因缘生,心生则种种法生,你心中有想,就会种下因,但想事成,还需践行外缘,才能造成因果。俗话说心诚则灵,常做善事,心中常存善念,时时在心中发愿,善念会成真的。”
苏洄双手合十,眼中含泪,“谢谢您。”
季亚楠看不懂,不明白为什么苏洄突然要向过去他从不相信的佛法解惑。事实上苏洄也不懂。
他走投无路,只是想寻一个寄托,什么都好。
此时此刻,从来贬斥唯心主义的苏洄,也学着其他人一样,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将佛牌置于合掌之中,磕了三次头。
他决定以后要每天为宁一宵祈福一次,就当在心中发愿,求他健康快乐,前途光明。
离开时,季亚楠带着苏洄回到车上。回程没那么沉默,季亚楠试图和他沟通。
“小洄,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过,但有些话妈妈还是要说。”
“妈妈也很后悔,今天不应该让你一个人上去找婶婶,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说实话,其实事情发生之后,我好像也不那么意外。你小叔和你婶婶是初恋,他们俩刚谈恋爱,就和我还有你爸一起吃饭,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他们好甜蜜,好懂对方,就像是那种电影里要白头偕老的灵魂伴侣。”
她说着,声音有些哽咽,“但谁都想不到,你叔叔会得那样的病,说实话,精神分裂的症状真的很可怕,有一次他来我们家吃饭,你不在,本来大家聊着天,很开心,突然他就把桌子掀翻了,我印象很深刻。像这样的情况,你婶婶经历过多少次呢?”
苏洄没什么表情,捏着佛牌盯着窗外,一动不动,却也不打断她。
“最可怕的是,他有自残倾向,三番五次试过,后来没办法,只能住院,关起来……”季亚楠顿了顿,缓了一会儿才继续,“一般来说,大家都会把关注点放在那个生病的人身上,很少会有人关注病人的伴侣,我也劝过她离婚,但她太爱了,根本没办法离开他。”
红灯,季亚楠将车停下,看了一眼苏洄。
“其实我不觉得你们年轻人的爱情肤浅,我也知道,你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你爱他,他可能也爱你。但是小洄,有时候不那么爱反而更好,怕就怕感情太深。我和你爸是一个例子,你爸走了,我还能勉强走出来,但是你婶婶做不到,她连多捱一夜都做不到。”
“长痛不如短痛,这话是有道理的。妈妈要说一句比较残忍的话,你是病人,要对你爱的人负责任。”
苏洄想,这一天可真长,像一场没有尽头的凌迟处死。
而妈妈说的这一番话,就是最后那几刀,狠狠剜在心头。
季亚楠陷入沉默,一分钟后,手机忽然响起,她看了一眼号码,是重要的工作电话,于是将车停在路边,自己下车去接。
她没有给出任何嘱咐,苏洄坐在副驾驶望着妈妈,解开了安全带,小声打开车门,毫无犹豫地向马路对面跑去。
两分钟后,季亚楠挂断电话,看到空荡荡的车子,叹了口气。她点了一支烟,站在路边安静抽完,才开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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