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指因为弹弦后的舒张而格外灵动,拈茶、置掌、拨茶、闻香、目辨……是如此心旷神怡。
“本官辨过了,也辨清楚了,此茶产自巴蜀峨眉,乃是绿茶的一种,是该叫:常青。”
“大人,可是小的错觉?”店小二嗔奇看我,“怎么觉得您的心情比刚才好了?”
“本官心情如朗朗青空,一直都好。”我死要面子道,“几时拿茶名出过气?”
店小二讪笑道:“可是当下就要小的去提炉备水拿点心过来?”
我道:“不必急着煮茶,点心倒是可以先上。就要:桃酥和红豆糕。”
“那可都是酣甜的。”店小二提醒道,“大人可真的是使得?使得的话,小的这就去拿。”
“怎么使不得?”我心情大好,“之前是本官酸了,如今要吃甜的补上。”
依山傍水的小亭台之中,颜真卿与张志和对弈而坐。
除了朗朗清风和澹澹江水相伴之外,旁无他人。
黑子落下,颜真卿道:“皇甫大人上书圣上告知江南要办花朝节的事情过后,朝中风云动荡,林阁老对本官多加揣测,居心可憎。”
张志和道:“事关民俗,地方官有上书皇帝告知的义务,皇甫大人照例办事,没有错。颜公你一面笑傲文坛,一面栽培门生、注重防御之事,乃是以天下为先、爱国卫家,也没有错。”
颜真卿指着棋盘道:“你看这棋盘之上,线条经纬交错,棋子黑白相间,这朝堂又岂不是如此?本官退居江南,本想图个幕后报国,以一己之薄力为圣上招揽天下的贤才,却枉担了一个‘心怀鬼胎,私聚能人,有所筹谋’的污名,心中如何能不愤慨?”
张志和分析道:“形于色,则遭君疑,莫不如暂忍于心,等到圣命传达下来以后,再做下一步定夺。”
“佞臣之害,不亚于叛军之乱。”颜真卿扼腕道,“君侧一日不清,大唐江山就一日可危。”
“圣上应是有自己的想法,不然林阁老一党专横,圣上早该有所出手,缘何迟迟没有开刀?”张志和一边拿捏手中的白子一边推测,“我想,圣上不是做不到,而是不知该从何做、如何做。”
“所以你觉得圣上要借本官与你之力,来收集罪证、一击铲除奸佞?”
“颜公,圣上借力归借力,你却需要再多掂量几番:圣上有无可能在借你之力之前,就已经开始提防你实力与影响力,以至于不能完全信你、却碍于朝廷的实际而不得不再起用于你?”
“张公所言有理。”颜真卿点头,“太宗皇帝尚能六亲不认:动玄武门之变,杀兄弑弟逼父退位,当今圣上也是李家一脉相传的子孙,对至亲对朝臣的猜忌,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没有在朝堂之上作出来罢了。”
“谨慎行事虽不能保一个善终,但至少可以少被那些林党抓住把柄,颜公啊,你我身为朝臣,为李家王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未可知啊!”
颜真卿捋须,叹道:“你我高风亮节一世,死守晚节,但求一个‘忠’字。林党卑鄙无耻朝夕,弄权误君,只为一个‘利’字。如此鲜明之对比,难不成真要留给后人评说?”
张志和看向亭外的无尽江水,道:“当下,须忍之,亦须待之。时机成熟之日,趁势而行,计出万全,谁是谁非,孰黑孰白,自见分晓。”
回到茶庐之中。
我见侍茶姑娘在室外煮茶,就上前道:“正好,我带了点心回来。”
她高兴地接过包点心的油纸来,放在桂花树下面的桌子上,道:“听闻花朝节当日,公子会当场展示茶道技艺,侍茶就自己先来体验一把这露天煮茶的乐趣。”
“茶道即人道,以礼开始,以礼结束。”我在桌侧坐下,“于我而言,花朝节当日我就自取一地坐下,让侍茶姑娘你来为我摆上茶器、茶具与茶叶,再以己之境界而演,不闻杂声、不见杂眼、不说杂话,有始有终,成就‘茶成人不负,人为茶相合’之境界足矣。”
侍茶问:“公子真的能专心一事,不为所扰吗?且不说气候变化无常,人事亦是多有难测,风雨来、达官至,公子也岿然正坐于茶席之上,不离不动吗?”
“行茶事,应予人:冬暖夏凉春清爽之关怀;待茶客,应尽到:气定神闲心稳之主责。”我微笑道,“所以,花朝节当日我只为‘茶’尽心,不为‘世故’耗心。”
也许是怕我一门心思全扑在茶中,而不察觉花朝节之乐,侍茶姑娘道:
“不知公子可否听说了,花朝节当日,有从川蜀地区来的戏班子要表演变脸节目,肯定精彩。”
“可是许之云许老板请来的?”
“没错。”侍茶惊讶,“公子怎么知道?”
“我在青龙客栈见识了一款新茶,名叫:常青。我拿来辨认之后,现是川蜀之地所处之物,加上店小二说是许老板带来的,就猜戏班子也是跟那茶叶同源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