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体员工艰苦卓绝的奋斗下,江上香茗终于迎来了它上市敲钟的日子。江默言携带公司高管亲赴云川证券交易所,在全体股民的见证下,完成了这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上市敲钟仪式。当天晚上,江上香茗在江临最大的国际酒店举办盛宴,邀请了全公司的重点客户、朋友及媒体人士前去庆祝。
何朵和其他几位中层干部一起,各自招待着自己桌位上的贵客,默默看着领导们在台上眉飞色舞、高谈阔论。
“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载,功成而弗居。”这一刻,不知道江默言还记不记得他曾经反复挂在嘴边的话。
盼了四五年,终于盼来了上市的伟大时刻。这一切离自己如此近,却又出乎意料的远。
前来赴宴的大多是有身份的高官或者企业领导,这些人不会真正有耐心欣赏江默言的个人solo,于是宴会开始后不到一个小时,就已经有嘉宾陆续礼貌告辞。还没到晚上八点,现场已经剩下了约莫四分之一的客人。这些人要么有熟悉的员工陪着,就算想走也拉不开脸面;要么本身就有事需要拜会江默言,所以刻意等到最后卖力表现。
作为文化和礼品领域的代表性企业,江上香茗能够登上主板上市成功,在全国范围内算是第一家,引起很多投资人士和同行业的关注。上市成功带来的品牌效应和宣传价值,早已远远超过其融资带来的收入,想要巴结攀附的人自是不少。看着眼前的残羹冷炙,望着远处依然推杯换盏各怀心事的领导和嘉宾们,何朵觉得无趣至极,又担心父母在家无聊,便独自起身离开了。
酒店处在临江位置,从停车库出来,一个出神竟开到了江边。滔滔江水在黑暗中温柔拍打着沿岸的石堤,行人们沐浴在江风下,三两成对地散着步。何朵把车停到路边,信步行走在夜色下。沿岸是错落有致的绿化带,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柔和的夜灯,近处是潜藏在草丛里低吟的悉索夏虫,身后和隔岸则是灯火阑珊的城市风貌。
和谐松弛的城市美景,让她顿觉放松无比。坐在长椅上,发现地上有一些影影绰绰的字迹,何朵打开手机灯光仔细看了看,原来是白天在这里游玩的市民随手留下的打油诗:
尘嚣一隅处,繁华入眉间,
心有千千结,隔岸羡云烟。
第四次化疗结束后,何胜军被再次安排了胸腹部和颈部CT检查。也是从这个时候起,何胜军的牙床开始肿痛。医生推测是免疫药导致的免疫副作用,这种情况并没有直接的疗法,只能开一些消炎药和漱口水缓解症状。
好在几天后,何胜军的牙床好转了很多,终于可以正常进食。何胜军不敢掉以轻心,开始坚持每天至少刷一次牙,用漱口水漱口。一辈子不讲卫生不爱刷牙的他,如今竟也习惯大变,嘴巴里终于清爽了起来。
许娇兰乐呵呵地夸赞了丈夫好几次:“以前每次睡觉,我都不想面朝你爸,那嘴里臭的啊!现在好了,嘴里呼出来的气都是清香的。”
许娇兰本意只是夸赞丈夫的新习惯很好,想鼓励他继续保持,何胜军却没好气地怼道:“哼,我的嘴就是茅房!”
许娇兰被丈夫一句话堵的猝不及防,一时不知道怎么接,索性啥也不说,气呼呼睡觉去了。
“我妈又不是抱怨你说你坏话,人家是夸奖你用了漱口水以后效果好!”何朵一边刷着牙,一边给母亲伸冤。
“她就歌歌子多!”何胜军不满地叨叨道。
许娇兰本来不打算理论,一听丈夫这话,火气噌地冒上来,隔着卧室吼道:“就我歌歌多,你啥都好!一天到晚的伺候你,还不识好歹。不是嫌给你吃的太勤了,就是嫌给你端的太烫了。你可是有功了,跟神仙似的窝那里一动不动。我从早到晚腿脚不停地给你端茶倒水端饭端菜,你不是嫌这个做的不好吃,就是嫌那个没按你要求的时间做出来。你可是不得了了哦!现在夸你两句,还觉得别人在说你!你啥都对,啥都有理,你可做大贡献了!”
何胜军看妻子动了真气,知道事情不妙,便不再言语,换了个姿势看电视。
何朵洗漱完毕,像看管小孩似的说了句:“快十一点了啊,赶紧睡了。”
何胜军便乖乖关掉电视,一边打着大大的哈欠,一边慢悠悠走进卧室。
“真是俩老冤家。”何朵偷偷笑着走进自己的卧室。
长安每晚都会准时等在卧室门口,只要看见何朵敷着面膜关掉洗手间的灯,就会嗷嗷叫着跑在前面,率先进入卧室跳到床上。等何朵从枕头底下掏出来她的耳塞,长安就会刻意表现的更加激动。一人一猫在床上玩十分钟的睡前抛耳塞游戏,已经成为它们的每日习惯。
令何朵和夏知安等中层干部失望的是,不管是作为入司十年的员工,还是销售团队的核心管理干部,按理都应该得到公司上市的红利。事实上,直到上市结束,江默言都没有给过他们任何关于上市的实质褒奖或回馈承诺。
三年前刚开始股改的时候没有、上市前的代持没有,如今公司上市半月有余,这些通过赤身肉搏把江上香茗成功送入上市舞台的团队负责人,依然没有收到江默言和赵明的任何回应。
上市仿佛已经是一件久远的事情,或者说只是和江默言、赵明有关的事情。而他们,连被关联的资格都没有。放眼江上香茗的股东名单,几乎都是江家家族的人。外姓高管里有股权的也就一个赵明,还有两个入司三年负责财务和信息科技的部门经理,以及江默言之前的两个秘书。
所有人都沉默了,人们连抱怨的情绪都没有,只是彼此默契地消极待业,彼此心知肚明:如今已经没有继续再为这份工作呕心沥血的必要。就拿何朵而言,只要有点时间,如果不在医院的话,她要么就是在瑜伽馆,要么就是和肖遥、刘璐可等已经离职的好友们相聚。
“你也不用太在意,以江上香茗的行事风格,给你们股份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哈哈哈!”肖遥故意打趣地笑道。
何朵也不在意,百无聊赖地撇撇嘴,说道:“虽然这种情况也是情理之中,但吃相未免过于难看。你说好歹跟我们正式交代一下,哪怕哭个穷表达个歉意也行啊!现在啥样?嗬,从上市到现在,一个会都没开过,一个屁都没放过!每次出去见到客户,都会被问一句‘恭喜恭喜,你们公司成功上市了!你分到了多少股份呀?从此以后飞黄腾达啦!’还有那些主动发来信息恭喜的人。我每次也只能回复一句‘谢谢’,都不好意思说我们其实啥也没有。”
肖瑶和刘璐可异口同声地说道:“别说你了,连我们都经常受到以前客户的恭喜信息。唉,我们也懒得解释,就回复谢谢了事。”
刘璐可甚喜表演泡茶,一边殷勤地给两人添茶水,一边挑眉说道:“我老公他们公司上市,入司三年的员工全分到股份了。我老公他们这些经理以及经理级别以上的,只要入司满一年,都有。”
“这就是江总常年挂在嘴上的——格局。真是讽刺!”何朵狠狠地说道。
“这本来就是他的行事风格。还记得几年前我还在江上香茗的时候,那时候不是搞什么培训比赛吗?江默言说顺利通过比赛的管理干部,他每个月加五千的工资。”肖遥说道。
“哎哟,快别提了,扫兴。”何朵说道。
刘璐可一脸八卦地笑道:“别呀,我咋没印象?是不是我还没去?说一说,说一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