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姐,在下定将话带到。”
秦越下了阶梯便上了轿,云碧在后头跟着,七万八绕到了宣仁门,她们来时乘的马车正在门外候着。
从国史院出来,她胸口就一直闷郁,总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此时她不想再钻进那四四方方的马车里,便对云碧道:
“你与马夫先回去,我想自己走走。”
秦越今日穿了一身素衣,头上只簪了只小巧的点翠,从头到脚的服饰用料虽皆上品,但样式简单颜色寡素,走在街上倒也不惹眼。
难得无人监视,秦越漫无目的地逛,走着走着,耳旁嘈杂的人声渐起。
她心思不在街景上,也未注意到异常,继续沿小巷踱步,越往前,人声愈是鼎沸。
一声尖叫欢呼刺痛秦越的耳膜,秦越涣散的双眼瞬间聚焦,浅棕色眼眸倒映出如同元宵游灯会一般耸动的人群。
她猛然一醒——自己所走的小巷通往京城第一坊市东风街,小巷与东风街呈十字。
反应过来时,秦越惊觉自己已到巷口,她未来得及收回步子,下一秒就被卷入到东风街的人潮之中了。
人贴着人往前,耳边全是尖叫,秦越只被推搡着往前,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摔倒,头不知道被什么硬物磕来磕去,疼的她眼冒金花。
晕头转向不知多久,秦越终于摸准人群方向,顺着人流走动之后才勉强能立稳。
轰热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裹来,只这么一小会秦越已经闷出了一头细汗。
她好不容易好寻着机会踮脚,可放眼望去高高矮矮全是人头,周围的人拿着碗拼命往中间挤,秦越的头身被瓷碗又磕又撞。
顾不得端重,秦越抓住旁边一个妇女大叫道:“生什么事了?”
妇女刚要开口,就“哎呦”一声,被后面冲来的人潮推搡得不见了踪影,秦越也一个趔趄撞在后面的人身上,只是人群太密摔倒也不容易。
秦越挣扎着站稳,已经被挤到十几个人开外的妇女这才蹦着蹦着跳起来,扯着嗓子:
“静修道长出山了!谁能拿到道长洒下的铜币,便能无病无灾、多子多福啊!姑娘!你年芳多少,留个名,我家儿郎模样也俊,你俩配得嘞……”
秦越怔愣住,任由人群带着她往前往后。
“静修宗师出山了”一遍一遍在她脑海中播放,她慢慢瞪大眼睛,蓦地想到什么似的,瞳孔又骤然紧缩——
上一世,就是在这样的人潮里,静修当众指认她鬼上身,还说出了她真实的姓名林颂。
秦越的牙关开始打颤,拼命往人群缝隙里钻,要逆着人流往出逃。
可她这副身子久养闺中,纤弱无力,根本拗不过摩肩接踵的人流。
她就像是锅里被翻炒的菜,往左一个趔趄,往右一个酿跄,忍不住的尖叫声被淹没在了喧杂之中。
秦越双目通红,拔下点翠,将尖锐一端对准前面挡她路的壮汉,正欲下狠手,耳侧忽然传来一声温寂的男声,很远,却很清晰:
“秦大小姐!”
秦越怔然望过去,一个比寻常百姓高了半个头的男子,着一身红色官袍,隔着数十层人群在向他招手。
张福沅显然也立不稳,被人群搡来搡去,但毕竟是男子,加上近些日子空了就习武,力道不算小,一边喊着一边拨开一条道来。
在攒动的千万人头中陡然看见熟悉的面孔,秦越心头一动,委屈的泪水瞬间溢满眼眶。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狼狈的样子,此时她唯一的念头便是奔到张福沅身旁去。
涌动的人群不断被冲散又聚拢,两人眼看着差点就碰到了手尖,却又被插进来的人浪冲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