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戾皆平,河神消亡”
一世、两世、三世她每一世都转生在这里,每一世都成了河神夫人,每一世都在不到双十的年纪,死在河水里,死在蛇口中。
她要一直生在这里。
一年、两年、三年十年、百年九曲河的水仍在流淌着,每一年的河神祭仍在进行着。那座既是祭坛又是渡口的木质平台,已经翻修了不知多少次。烂掉的木头掉进河水里,留下最后一声闷响,就被河水吞噬了。没有人会记得它们,会有新的木头接替它们,支撑着祭坛,逐渐朽烂,然后被河水吞噬。
除了河神祭的那一日,几乎没有人会来到这个渡口。但现在,渡口上却坐着一个头发半白的疯妇。
她已经坐在这里很久了,从十四年前起,她就每日都会来到这里坐着。那年的河神祭,正好轮到她的村子。
她木愣愣地着河面,嘴里含含混混地喃道“我的阿丘是河神老爷的金童我的阿丘跟河神老爷享福去了我的阿丘”
一只大鸟从高空掠过,河面上滑过一道影子。
她浑浊的眼睛忽然一亮,弯腰贴近水面“阿丘阿丘你来阿娘了吗”
许久之后,水面仍然那样平静,波涛永远向下奔涌着。她失望地直起腰“我的阿丘是河神老爷的金童我的阿丘跟河神老爷享福去了”
地上的影子从西边慢慢转到的东边,天上的光线从明亮慢慢变成昏暗。
她一次又一次地靠近水面,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起身。
那些是飞鸟的影子、落水的树叶、河里的鱼虾那些都不是她的阿丘。
“阿丘、阿丘,你什么时候回来阿娘”她弯腰把脸贴近水面。
“阿娘去你吧阿娘去你吧”她的脸越来越低,上半身几乎要掉下木台。
“婶子,”一只手拉住了她,那是个年轻的姑娘,一双漆黑的眼睛,像最深邃的水潭,水潭之下,压抑着最炽烈的火焰,“该回家了。”
“我要去阿丘”疯妇喃喃道。
“明天吧,明天再来。”姑娘哄着她,慢慢把她带离渡口。
“我的阿丘是河神老爷的金童我的阿丘跟河神老爷享福去了”
姑娘没有说话,带着她慢慢走回村子。
暮色的光是柔和又温暖的金橙色,渺渺炊烟从一栋栋房子上升起,年幼的孩童边互相追逐边唱着歌“受神庇护,风调雨顺;惹神厌怒,洪旱反复。”
疯妇站在村口,忽然停了停“阿丘是不是还是冷的阿丘会不会还在饿着”
“婶子”姑娘着她问道。
“我要先回家。”疯妇说道,她好像恢复了几分清明,但转眼又重复着喃道,“我的阿丘是河神老爷的金童我的阿丘跟河神老爷享福去了”
姑娘没有说话,她把疯妇送回家,自己也慢慢走回了家。
才打开门,她就怔住了。几个陌生人正挤在不大的房子里,她认得他们,每年的河神祭都是他们主持的。
“不是还有五个月才到河神祭吗”
“河神老爷托梦,他功力大涨,需要喜事庆祝,以后改成一年两祭。”河神的使者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仿佛说得很艰难,却又很坚决,“原本轮到小湾村,他们凑不出人来,只献了一对金童玉女,现在已经没了。”
“河神老爷慈悯,答应这次补上欠缺的河神夫人,就不会再怪罪。”
姑娘沉默了下来,漆黑的眼睛里,燃着幽深却又暴烈的火焰。
第二天,她搬进了一间带锁的空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