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疯妇抱着几件衣裳,衣裳里包着几块糕饼。
她又去了那个渡口,又在那里等了一整天。
“我的阿丘是河神老爷的金童我的阿丘跟河神老爷享福去了”她喃喃地说着,浑浊的眼睛既像是清醒,又像是糊涂,“阿丘不哭,阿丘不怕,阿娘来你了,阿娘给你带了衣裳”
她抱着旧衣与糕饼,跳进了河水里。
又是一年河神祭。
人们抬着送嫁的队伍,从村口一直绵延到河边。
今年的河神夫人很安静,她只问了一句话“何息婶子呢”
答话的人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何息是村里那个疯妇的名字。
“她跳河了。”回答的人平静而又麻木。
疯妇疯得太久,疯到人们几乎已经要忘掉她的名字,疯到人们已经没有心力去顾她。死在河水里,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但等到答话的人抬起头时,却到了一双仿佛在燃烧的眼睛,他在对视中感受到了痛苦,但不是因为那目中的火焰,而是他本来就有,却被刻意遗忘的痛苦。
好像那火焰,烧透了一层厚重麻木的壳,被埋葬已久的苦痛就从裂缝里钻出来
但那苦痛是如此的鲜活,几乎要和那火焰一起燃烧起来可是还差着点什么还差着点什么
受神庇护,风调雨顺;惹神厌怒,洪旱反复
河神夫人是去给河神老爷做夫人的,金童玉女跟着一起去,是去河神老爷那享福的
信也好,不信也好,事情都不会有什么区别。不过,如果信了,心里会好受一点
是吗是这样吗
但她选择苦痛
那双黑邃欲燃的目着河面下巨大的阴影。
我记得你,河神。
我记得与家人生离的苦痛;我记得不能呼吸、皮肉被消化、骨骼被挤碎的苦痛;我记得魂魄沉在水底不见日光寒冷刺骨的苦痛;我记得祭品不足,洪水滔天,哀鸿遍野的苦痛
我已死在你口中九次。
我记得你,从来就没有什么河神有的只是河妖
祭河神的小船漂向河中央,岸边的乐声既像是喜乐又像是祭乐。
小船顺着水流飘走,渐渐过了一道曲折,被山掩去了痕迹,于是再也不见了。
祭祀已经结束,人们站在河岸,木然地吹着乐曲、唱着祭歌。对河神的祭祀已经结束,但这是送行的歌谣。
可是河面突然翻涌起来。
“水、水快河水”有人惊怖地问道。
河水剧烈的翻滚着,一浪高过一浪,凶猛却毫无规律,有时两道高浪相击在一起,水花破碎落下,像一场间歇的暴雨。
“河河神老爷发怒了”
“那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