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少卿汗都滴下来了:“不敢不敢。只是……这狱中阴冷脏乱,某不敢使殿下贵足踏此贱地。不若这样,殿下想见何人,某去将他提出来?”沈肃没有说话,只冷眼瞧着这两位少卿话翻来覆去地说,就是不肯放行。越是如此,他越疑心这其中有什么不得见人的事。“你不让爷去,爷偏要去一遭。”范延嚷着就把少卿推开,要往狱里去。沈肃护着顾想珑跟在后面,正如范大所说,他今日还非要去这一遭。少卿被推开又拦上来,众衙役也一拥而上,有的挡有的跪,堵住他们的去路。沈肃心火忍了又忍,到底没有用金鞭抽人。衙役官制虽低,但小吏也是朝廷官员,轻易不好动粗。所以他只能一手把顾想珑护在身后,一手拨开来人。顾想珑在沈肃身后瞧着,这群人用的是无赖手法。少卿、寺丞、主事甚至衙役都一拥而上,就算被范延沈肃踢开,反正没有伤筋断骨,又还是会扑上来,跪倒前面挡路。沈肃和范延只有两人,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要护着自己。她主动脱开了沈肃牵着的手,对他说:“殿下与范大郎去吧,不用管我。我自去少卿所谓的花厅休息,他们不敢对我如何的。”沈肃点点头,这下没有负累,游龙入海,这些衙役怎么拦得住人,他一跃而起,踩着众人的箭头,轻松几下就落到了大狱门前。范延大力手臂一挥,扫出一条道路,也冲了过去。顾想珑瞧着两位少卿如今不只是落冷汗,面上表情苦楚好似要落泪了。看他们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就追入狱里,她才返身,冲一旁的人道:“花厅在何处,烦请寺丞带路吧。”沈肃与范延入了狱中,才知方才那些人为何要拦住他们。一共三十三位举子,半数身上都带着血污,只能俯趴在茅草上。大理寺少卿跑上前来,抖着声音解释:“殿下、殿下,这些都是有重大嫌疑的犯人,又不肯老实招供,故而大人才命我们略施惩戒。”“重大嫌疑的犯人?”沈肃垂眼看着他,重复了一遍。少卿双膝发软,忍不住打抖:“正、正是。”范延敲了敲另一侧的牢房,大声揭破他的谎言:“怎么卢家二郎就好好的,有个尚书爹就没有嫌疑了?卢八也好端端的,凭什么……想起来了,他卢家与你们宋大人家中世代姻亲。”“范大郎可不能胡说,我们确实是只对有嫌疑的犯人动刑,当然不是因为家世……”少卿的声音都在抖。他话未说完,最近的牢房里就挣扎着扑过来一个犯人告冤:“殿下,大理寺毫无证据断定清白嫌疑,一日来便提审刑讯我们这等寒门举子三趟,分明是想屈打成招。”“薛郎君胡言!”少卿提高了声音:“殿下且看那鲁小郎,我们也顶着鲁家好大的威势认真审讯,自然不是毫无道理……”他说着身边就有狱卒举着横刀要将牢房边的薛恒打回去,刀柄还未捅到人身上,狱卒背上先挨了一鞭,正脸砸到了地上。沈肃卷起金鞭,撇了身边满脸冷汗的少卿一眼:“都说大理寺以三虑尽其理:一曰明慎以谳疑狱,二曰哀矜以雪冤狱,三曰公平以鞫庶狱。少卿大人敢说自己断案动刑时记着这三虑么?”少卿跪了下去:“殿下明鉴,某一刻也不敢忘,万不敢滥用私刑。我们查出贡院发现的夹带乃是藏在会仙居的糕点里,审讯的举子都在会仙居购买过明月丹桂糕……”沈肃听着解释,走向薛恒那边,只见他浑身血污,身上至少挨了十几杖,面上也几块青紫。他回头着看着大理寺少卿,冷笑道:“既如此,大理寺办案是自有章程。本王不多加干涉,来请宫中太医为薛郎君等举子问诊。”少卿抖着声音阻拦:“殿下,这是大理寺狱——”“少卿自审问,本王只想保证他们性命无虞。”沈肃复看向薛恒,安抚他道:“薛郎君自管安心在此待着,清者自清,没有做过的事情不必认。大理寺若不记得三虑,本王替他们记着。”本来还打算提他出去让顾七见一见,可看他这幅样子,要是让娇滴滴的小娘子见了,指不定要多害怕担心。眼下还是让太医先来诊治疗伤,之后再寻机会带顾七来见。薛恒和其他寒门举子听了,都挣扎着起身向沈肃行礼。他抬抬手让众人免礼,又敲打了几番大理寺少卿,这才从狱中出去。正要往花厅去,接了顾想珑回宫。正好碰见一众衙役扛着十数个覆着白布的担架从院中过去,他们行色匆匆不免有些杂乱,险些要把一旁的顾想珑撞倒。顾想珑本是待在正院一侧的花厅里饮茶,正吃着大理寺粗制硬实的茶点,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厅外跑进来一个小书吏,附在寺丞耳边说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