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了他。
我的身影没入雪落的节奏,也许不是我最敏捷的动作,却是最愤怒的出击。
该死的他杀了他!
霞月的光芒电击而下,斩碎暗昧中孤寂的晨曦。刀光闪烁的瞬间,落雪凝在空中,杀气逼空。
我要杀了他!
半空只有塞缪尔的身体软软地落下,他已经不见踪影。我接住这冰冷的孩子,那撕裂的伤口凶猛而残酷,不忍卒睹。我旋身斜斩,刀锋横过那缕突然浮现在身后的寒冷气息。
空。
他已经消失。
我甩下风帽,任凭满天潵雪落满我一身。面颊湿透,却觉不出寒意。
这是什么?我面对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那个在晴洲的房间突然现身又骤然消失的怪物,这个残杀无辜的男人。没有足迹,没有声音,他象是融化在空气中。
我的长发忽然被轻轻拢起,他就在我身后,一只手环过我的肩推落我怀中塞缪尔的尸体,一切仿佛只是刹那,发生得过于迅速甚至无法分辨所有的动作和声响,更无从反抗,天晓得,如何同魔鬼对抗。他优雅地撕开我的衣领,厚重毛皮和缎袄纸片般碎裂,我的长发被他拂到一边,他俯下头,深深埋进我的脖颈。
与黎明势不两立的死亡之吻。他的牙齿深陷进我的皮肤,血管被戳破,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泉涌,颈上的一串银珊瑚项链被他粗暴地扯断,珊瑚珠子散乱滚落。我无力地抬起手,霞月却不由自主地自掌心悄悄滑落。血迅速流失,没有感觉,他的嘴唇紧紧贴在我的皮肤上,以那种超人间的方式啜饮着我。浑圆的珠子沙沙地摩挲过我的身体,奇异的悸动再次猱身而上。我像一个坠落在豌豆上的公主,被前所未有的恐惧和不安,疲惫和脆弱深深折磨。我无力睁开眼睛,星星在我头顶仿佛一摊破碎的彩色玻璃,恍惚旋转,月华蒙住我的双眼,细软如纱。
远处突然传来郊狼的啸叫,撕碎徒劳的幻觉。那个紧紧抱住我的怪物,他突然抬起头来,用一只手托起我的脸。他离我那么近,注视着我的目光仔细如同雕刻。而他的面容同样落在我模糊的眼底。他是个相当英俊的欧裔男子,冷峻,惨白,仿佛白玉镶嵌的大理石雕像,却没有玉石那种天生的温润光彩。他是苍白的,坚硬的,带着一种古怪而易碎的刚硬气度,没有丝毫的人气,他的眼睛像一个凄凉的天使,是那样的一种碧沉沉的海蓝色。
他深深地注视着我,近乎疯狂地看进我的眼底。他的手指,那些修长冰冷的白玉,轻柔地落在我的眼睛上,我能感到那种古怪的小心翼翼。他似乎害怕伤到我,而他其实随时都可以把我杀死,我知道。我看到他嘴唇上艳丽的鲜红,那是我的血。
他的手指盖住我的眼帘。昏眩中我似乎听到他低沉幽远的叹息。
“东方的神秘公主。”他说,爱惜地轻轻摩挲我的眼睛,我那一双继承自父亲的柳叶眼,细长微挑,清媚夺人,大异欧洲女子。
然后是他冰冷的嘴唇,坚硬光滑如柚木,谨慎而热切地压在我的眼睛上。
湿润的清香透过肌肤。万籁俱寂。雪沙沙地落下,天地无限荒凉。空无一物,无边无涯。我的心头一片白雪茫茫。沉重的睡意像一块古老巨大的琥珀包容了我,我沉浸其中,无法动弹,无力抗拒。绚丽的光彩折射进眼底,一切都茫然成混沌。
他最后的笑声低柔得近乎甜蜜。
“我的小公主啊……”
我最后的感觉是自己的身体变得无限空虚,慢慢地飘起,再随雪花坠落在茫茫大地,轻盈无声,飘零无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