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说普莉西亚的状态不太好。”查理又从里间翻出马甲和外套:“他原本想要为她安排与科特的见面,但她这几天很不舒服,跟医生约得很频繁……”
“艾利卡传来消息,莱斯罗普输了,莫克文上下都因为这场兄弟间的斗争震荡不已,如果提法想要斩草除根,现在正是时候。”德维特沉思:“但他的势力探不进白桥,普莉西亚很清楚。”
“做了母亲的人总会担心自己的孩子。”查理很善解人意地说:“关于哈利夫的事,如果可能我不想暴露路易,他虽然总是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其实内心在乎的人很多。”比如怀着孕的普莉西亚,差不多是跟他一起长大的亚历山大,还有福星市长得过于粗犷的面包房老板布鲁克。
路易总是一副很冷酷的样子,但其实更愿意伤害自己而不是别人,查理比谁都明白这一点。
“所以你的计划是什么?”德维特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杀了哈利夫。”查理说。
他和路易的长相都有些海外异域的神秘感,尤其是略微狭长上扬的眼形很容易给人以多情的印象,但当他们收敛起表情的时候却也格外严肃,尤其是查理——当他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简直找不出半点刚才的温柔。
真不错。不知为何反而因此有点兴奋的公爵默默心想,但他绝无可能把心声说出来让兔头平白得意,只是若无其事地说:“只杀一个哈利夫能解决所有问题吗?”
“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伍尔夫管理层在走下坡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近年过于昏聩的行事作风让他声望下跌,家主更迭的事情其实已经开始讨论,只是他不愿意接受而已,这才是引发圣杯混乱的根源——在此之前,真正把这个家族秘密深挖出来并将其立为目标的人不多。”
“伍尔夫家族有很多缺点,但其中从不包括迷信,其实从这一点看,哈利夫也已经失去了坐在那个位置上的资格。”
“迷信?”德维特挑眉:“如果是指你们正在跟那个老骗子做的那个转生骗术——”
“不是。”查理难得严肃地说:“哈利夫不会注意到天堂岛在流行什么,而且恰恰相反,越来越急躁的他根本等不及来生。圣杯统治世界这个目标过于宏大而遥远,他眼下有更为迫切想解决的愿望。”
没错。
不论世界之龙的力量再怎么诱人,查理和路易这对真正召唤来掌灯人的双胞胎理论上早已死去,即使(并不存在的)下一代圣杯顺利被成功孕育出来也不是立即就能召唤恶魔的,想要把圣杯做成血肉足以长期支撑世界之龙的形态至少还要培养到十几岁,哈利夫已经接近五十岁,他已经没有时间。
“那他想干什么?”德维特问:“除了精灵那类长生种族之外,营养充足的人类再长寿也不过一百年,算上体能衰竭还要减半,这是自然规律。”
“路易跟我谈过这个,他认为哈利夫决心摒弃自然规律。”查理说:“十年前哈利夫就隐晦地尝试过各种药物,最后和圣杯一样,他将实现投向了非自然领域。”
“但正向的魔法很难延长寿命,否则大陆历史不会失去那么多圣人和天才……黑魔法倒是能从某种意义上实现这个目的,但要付出的代价与收获不均等,你预备告诉我哈利夫是个沉迷此道的傻子?”德维特问。
“他是个执迷不悟的疯子,一心只想返老还童。”查理有些烦躁地说:“通过不合法的途径延长寿命的无一例外都会面目全非,城堡里那个跟墙壁融为一体的女人就是个活例子,而且如果丧生了作为人的理智,寿命再长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想要自我诅咒吗?”
“我不知道。路易跟他的关系一般,而且哈利夫不信任任何人,众人只能隐约猜测吉本家在帮助他,但具体用什么办法没人明白,他的私宅已经十年没开过宴会了。”查理说:“我需要线索才能搞清楚他想做什么,这几天如果有机会,最好去他的房子里看一看。”
以路易的身份。
“至于科特……我原本是想等科特被某人拍下,离开白桥的时候拦路抢劫,但阿奎那给了我灵感。外力很难突破白桥的壁垒,但我们此刻就在白桥里,如果能补上力量不足这块短板,科特和哈利夫的问题有机会在内部都解决掉。”他坦诚地说。
德维特没有立刻表态,反而也一脸严肃。“你认为天堂岛里那些已经习惯被奴役的人有推翻统治政权的力量?”
“他们的体量比我预想的要大得多——我委托尤金大致计算过天堂岛的人口,而真正虚弱的老弱妇孺在那里其实是难以生存的,因此他们很大一部分是有劳力的青壮年,其中像兄弟会会长杰森那样明确有自我意识和反抗思想的人虽然不多,但他们只是缺少方向和提示,阿奎那的传教活动对我们很有利,他们就像堆积如山的干柴,只要有一小撮火苗就能热烈燃烧起来。”查理把这几天自己做的工作都细细摊开讲。
德维特终于清晰地看到查理短短几天排出并实行的思路,最重要的是,他看到这是可行的。
查理是天堂岛的人因为长久任劳任怨而遗忘了思考自己的力量,其实伍尔夫和吉本也因为盘踞白桥太久而忽略了这一点——这个数量的无领导人口放在任何一块领地或王国都值得当权者警惕,毕竟往往麻木的农民和挥舞锄头作为武器的士兵之间的界限并不清晰。
希弗士很多年没有像今天一样身体沉重了,仿佛有人在他脑袋上放了一个沉甸甸的水壶,压得他抬不起头来,他完全是凭借多年的自律习惯和严谨的生物钟才睁开眼睛,并难得不顾仪态地翻身坐起来,等了好一会儿才让脑子里那阵嗡鸣声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