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真还没听出这话里什么意思。一旁板脸站着的校尉却是听出异样来,诧异地抬头朝他看来,就连一旁的墨莲,也一时忘了哭。
这层窗户纸一捅开,比起已然僵硬的在几人,周纪戎反而坦然得很。侧过头对墨莲道:“……小白你就别想了,别的再慢慢商量!这儿没你什么事啦!你先出去!”
墨莲在宫中浸染多年,如何不知道有些事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周继戎话里的意思她一点儿也不好奇,如果可能的话,她还恨不得自己方才什么也没有听见。周继戎发话让她出去,她顿时顾不得被当球踢的那点小委屈,匆匆行了礼,生怕周继戎反悔似的,头也不回地飞快跑走了。
“看屁看!”周继戎打了墨莲,回地头来对着校尉大大咧咧地道:“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小白如今是老子的人了,怎么着!老子管你是奉谁的命令,想让他成亲,就是存心和老子过不去!跟老子过不去的人,还从来没有过好下场……”
他这边威风还没抖完,方真的眼珠总算能转动了。他颤巍巍地抖着手指,不分尊卑地指向周继戎,惊得连声音都变成了尖利的小鸡嗓子,乍乍呼呼地道:“小、小侯爷、你、你说小白……可、可小白是男的!”
周继戎的目光落在人遥遥指着自己的那根手指上,方真仿佛像被无形的毒蛇咬了一口,忙不迭的将手收了回来,可脑子里还是的片混乱,抱着头苦恼纠结道:“还是说,小白其实是女的而我这么多年同吃同行都没发现?可是也不可能啊,小白明明比小侯爷你还高,哪有姑娘长这么高的……”
最后一句踩了周继戎的痛脚,板下脸来怒道:“老子还不满十八!老子还会长!再说了老子现在也不矮!”
“这个不是重点!”方真难得理智一回,欲哭无泪地道:“可小白是男的!男的啊!小侯爷你不能乱来啊!”
“男的又怎么啦?”周继戎无理也能赖三分,更何况在这事上他更是半步也不能退让,振振有词地道:“小白能干又体贴,能洗衣做饭赚钱养家暖被窝,除了不能生孩子,媳妇能做的事他都能做!孩子很稀罕么?老子哥哥将来还不知有多少儿子,老子还可以看着那个好挑那个抱回来养,不像是自己生的,万一长歪了是个顽劣不堪的,总不能再塞回娘肚皮里边去吧。”
方真也是脑子木了,觉着他这话还挺有道理,依着周继戎这个做老子的小时候惊天动地的那些事迹,照着他这样板不用长歪,十有八九也是个顽劣淘气不堪教化的。
方真呆呆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又猛摇脑袋。
周继戎觉得他这反应十分有趣,越发凑过去在方真耳边嘀咕了两句,拍着他的肩没心没肺道:“……咳,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你天天到处乱跑,难道就一次也没有撞见过?”
方真一张脸‘哄’地胀得通红,脸上是懵懂尴尬与饱受惊吓交相辉映的神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看那样子简直都快哭了。
周继戎哈哈大笑,笑够了鄙夷道:“……算了你懂个屁,你毛都还没长齐呢,老子和你有个屁的说头……哪儿凉快滚那儿去!老子要和校尉大人说说话!”两把将还呆愣着的方真推出帐外。
方真一回身就想再冲回去,可他又知道自己的能力,觉得仅凭自己实在没有令自家主子幡然悔悟迷途知返的能力,于是转眼求助地住两旁站岗的士兵看去。
帐外的士兵装聋作哑一付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只是神色都显得有些僵硬,被方真来来回回盯得受不了了,只得小声地保证道:“……外头风太大,小的们什么都没有听见……”
方真见他们不肯拿主意,跺了一回脚,眼下他的直属顶头上司时未辰不在,但謇州城里能商量此事的人还是有那么几个的,他也顾不上和几名当值的士兵纠缠,急急忙忙地跑去找人商量去了。
“这位大人怎么称呼?”帐中周继戎倒是有闲心和这位校尉拉拉关系话话家常了。笑嘻嘻地道:“今年贵庚啊?娶妻了没?家里都还有什么人啊?”
周继戎方才一通话没有一句不是荒诞不羁惊世骇俗厚颜无耻,没和他接触过的人第一次听到这种论调,简直闻所未闻。
那校尉已是一头一身的冷汗,终于觉得被陛下委以重任的这差事是个怎么样的烫手山芋。眼下周继戎一转脸又和他和颜悦色的说话,这态度比他凶神恶煞暴躁如雷还要令人难以适应,于是那冷汗又刷了一层。不过他挣扎了良久,终于还是忠于职守,只是声势上莫名的就弱了许多,艰难地道:“……王爷,毕竟圣上的旨意不是这样……”
周继戎暗地里撇了撇嘴,脸上却没多大表示,只哦了一声道:“老子哥哥的旨意不是这样?你有圣旨么?拿来老子瞧瞧!”
校尉不虞有他,忙从怀中掏出一道明黄色的卷轴。周继戎受圣恩隆眷,他又被这一番变故冲击得头晕脑涨信念崩坏,也没顾上颁旨接旨的那些规矩手续,就这么着的把圣旨交到周继戎手里去了。
周继戎拿过圣旨来,走到一旁烛台边。校尉以为他是要借着光看个明白,也没有很在意。
哪里知道周继戎漫不经心地展开了就那么随意看了一眼,接着手一伸将圣旨放到烛光,只就光芒突地一晃,火苗从丝绸上腾腾地跳了起来。他就那么着的,把圣旨给烧了。
等校尉回过神来,再想补救时,抢下来的也只有两根焦黑的楠木和一圈贱破不堪的边角,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圣旨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