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厂里,何方顺见十几个陌生人正气势汹汹地堵在办公室门口,七嘴八舌地冲着里面骂骂咧咧的,而员工们多是在袖手旁观,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意。
“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何方顺没有怪罪员工们,毕竟工厂已经让他们失望过无数次,他们也多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并没有真正将厂当成自己的家。
那些陌生人看到他,似乎猜到他就是负责人,纷纷说了起来。何方顺却是不听,只顾走进办公室。姜艾在里面哭,估计是被他们围攻委屈的,而胡家梁则在边上安慰着。见他进来,姜艾嘴角一咧,哭诉道:“何书记,他们……”
何方顺摆摆手,然后坐下来,对那些人说:“你们一个个地来,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
他的镇静让那些人有些惊讶,商量过后,推出一个人来。那人四十多岁,一脸精明的样子,先跟何方顺握了手,自我介绍说:“我叫冯青山,是光华钢铁厂的。”
何方顺知道这也是市里的一家国企,也在这一批干部挂职之列,他说:“你好,请问你有什么事?”
冯青山说:“听说贵厂开始复工了,我想,是该归还之前欠我们的一百二十三万元债务了。”说着,他把一沓票据放在桌上。
何方顺怒不可遏,责问道:“我们全文字手打。两家都是难兄难弟,本该暂时抛开先前的债务,一起努力复工,这样才不负市领导的厚望。现在我厂千难万险地走出复工的第一步,你们不去思想复工,却先来要债,这不是把我们往死里逼吗?”
“这我管不着,我也是奉了领导的命令。”
“你们领导是谁?新来的挂职干部吧?我这就给市领导打电话!”何方顺真生气了,立即拿起了手机。
冯青山有些畏惧了,看看边上的人,寻求帮助。这时另一个人走上前来,说:“他是国企,你跟他的债务可以由领导解决,我们是私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又有什么说法?”
“这位兄弟,我们厂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想必你也知道,别说现在还不起债,只怕就是一两年后也还不起。不过你放心,只要厂子一有盈利,我肯定会先考虑你们私企的。”
“时间太久了,我们拖不起。你们厂现在虽然没有盈利,但不是有市里派下来的那笔资金吗?”
何方顺一愣,他们消息倒是灵通,他说:“确实有这笔资金,但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会动用它,因为它是我们复工的根本。”
“这我们就管不着了。何书记呀,你们国企家大业大,有领导输血,我们私企一笔债务往往就关系着生死呀!”这人有些激动了。
何方顺诚恳地说:“杀鸡取卵是最次的办法,这笔钱我要拿来还债,还不了几家的,不如留着复工,等厂子搞上去,各位的债自然就有办法还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会不懂呢?”
见他无论说什么只是一个不还钱,要债的人都群情激奋了,钱只有拿到手才叫钱,这种空头承诺他们都见得多了,激动起来,就在办公室里胡乱地砸着。何方顺有些担心他们会伤人,但看了一眼姜艾和胡家梁,见二人此时反而冷静下来,站在墙角看着。
或许他们早就见多了这场面,也就不觉得害怕了。何方顺也收起害怕,站在边上看他们砸着。果然,要债的人砸累了之后,又骂了一通,就走了。其实大家都知道不可能要得到钱的,过来只是向何方顺这个新领导宣示自己的存在而已。
等他们走后,何方顺和姜艾、胡家梁一起收拾残局。几次接触胡家梁,何方顺对他印象甚好,他心里其实觉得有些对不起胡家梁,因为毕竟与姜艾有过那一层关系,而姜艾和胡家梁却是情侣。
“小胡呀,以前厂里经常遇到这种事吗?”
“是啊,可惜我虽然是保安,但还真不能怎么他们。毕竟咱理亏,腰杆硬不起来。”胡家梁苦笑说。
“你是因为什么一直留在厂里的?”
“因为她。”胡家梁毫不掩饰地指着姜艾。
姜艾的眼光跟何方顺一对视,低下头来,嗔道:“在何书记面前你胡说些什么呀!”
这更让何方顺惭愧。突然想到,他和姜艾的这层关系,是不是就像当年的李洋跟周娟呢?而当时的他,当然就是今日胡家梁了。他晃晃脑袋,将这思路甩开,又想到无论如何,该将这事告诉许心月的,否则,错综复杂的债务肯定会让厂子没法运转。
他打了个电话给许心月,说明了情况。许心月很重视,让他来市政府汇报。
到了许心月的办公室,何方顺敲了敲门,许心月让他进来。她正在审阅文件,让他稍等。不多时,她抬起头,笑说:“小何呀,对不起,刚正在忙。”说着,她亲自给何方顺倒了杯水。
在她弯腰的时候,领口大开,何方顺又看到了那条深沟,他忙转过视线,但那深沟又似乎有着无穷引力,迫使他去看。幸好,此时许心月已经直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