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的率直让陈飞宇彻底放下了芥蒂,两人在机场候机大厅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像老朋友一般聊着这段时间的琐事。时而眉毛倒竖、牙关紧咬,时而又舒眉展目、捧腹开怀。
陈飞宇还是第一次与周成这种量级的科学家如此亲密地接触,这让他感到荣幸的同时,也不禁对另一位同样的顶级科学家产生了对比。
他与周成相处的随意,跟林雨疏的平易近人完全不一样。虽然林雨疏总是满面慈蔼,但每次在她面前的时候,总感觉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挤压着他的胸腔,将他往远离林雨疏的方向推,自己必须小心翼翼才能保持呼吸和距离。
聊到正欢时,陈飞宇笑嘻嘻地说道:
“老周,我觉得凭你的天纵奇才,应该去主持几个像室温超导、可控核聚变这类最尖端的应用项目。有了你的加持,这些项目落地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到时候,把你老周的名号刻在丰碑上,永受后人的顶礼膜拜。”
周成摇着头,悠悠说道:
“老弟你是搞航天的,对我们前沿科学的了解差点意思。可控核聚变、室温超导这些东西在我们那儿早就是老黄历了。之所以迟迟不能列装实用,除了投入不够,就是没有需求。你不信看,现在资源给够了,刚需也上来了。谁去主持,都用不了几年就能弄出来了。
我要想去搞这些东西,早就去搞了。我这么给你举个例子,聚变相比裂变,相当于把弓箭改成了连弩。杀伤力是提高了不少,但始终就是个靠弹性蓄能的杀伤武器,动能也就是百焦的水平。
但如果我们在基础领域再深入一步,弄出了正反物质湮灭这种获取能量的方式。那就相当于ak-47对弓弩,千焦级别的动能是弓弩无论如何改进都无法媲美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周成目光深邃地看着窗外难得的晴空,意味深长地说道:
“特别是你一旦知晓了ak-47的存在,就对改进弓弩这种工作再也提不起兴趣了。还有,你说的留名史册什么的。我根本不在乎那些,不然我就真成了会场上那帮火鸡科学家口中的沽名钓誉之徒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周成脸上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看着陈飞宇的眼睛,说道:
“老弟你应该知道,我可是连诺奖都敢于不去领的人,我还能在意那些虚名吗?最重要的是,如果我都不去教理论物理,恐怕这门学科真的要被遗忘了。”
一阵莫名的感动从陈飞宇的心底油然而生,他满眼敬佩地看着周成,说道:
“看来还是我浅薄了,您才是真正的时代大家,真希望有朝一日能和你一起窥探科学前沿的魅力。”
周成抖了抖烟灰,咧嘴笑着说道:
“你这一会天纵奇才,一会时代大家的,整得我像听自己悼词一样。而且,这不是浅薄不浅薄的事儿,术业有专攻。质能方程奠定了原子弹出现的基础,但你要让爱因斯坦去造原子弹,他肯定连个炮仗都弄不出来。”
两人都呵呵地笑了起来。
周成灭掉了烟,嘴角扬起的笑意逐渐凝结成了一种庄严的凝重,他说道:
“前沿科学没有你想象中的魅力,它看不见也摸不着,连通过设备直接观测都做不到。它似乎只存在于枯燥乏味的数学公式里,但它又实实在在地影响着我们熟知世界的每一个细节。
微观和宏观的边界就像上帝有意设置的一道屏障,有能力跨过这道屏障的文明才有资格探究宇宙的秘密。其实,从前沿科学虚无缥缈而又诡谲难测的特性来说,我还是能理解一些林雨疏的决定的。”
陈飞宇一怔,身体微微前倾,把脸凑得近了一些,说道:
“周教授哦不老周,老实讲,你和林教授为了前沿科学所谓瓶颈的问题,唇枪舌剑的时候,我是不太能理解前沿科学对我们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