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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郝守英与蓝玉(第1页)

民间串话:什么鸟垒什么窝,什么鈅匙开什么锁。

宋江热恋阎婆惜,奴家爱的不是你。

王八瞅绿豆,对上眼了。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透着喜气的新春佳节,爆竹频频报平安;透着喜气的元宵盛会,花灯熠熠献瑞彩。透着喜气的红男绿女们,把上年的劳累荡去,带着梦想,带着期盼,融入狂欢的人流,展示自己的才华,抒发对时代的赞颂。

昂首村人们遵循着历代传统模式,举行元宵节庆典活动。这中间有唯物的,有唯心的,亦有唯情的。尽管人们随着时代的发展在努力地、一点一滴地,改造着、变化着、完善着这种传统的物质、文化生活框架,但像古文秀、赵归唐、任凤鸣等仍然在不遗余力地保留着、传承着、宣扬着那些迷信色彩浓厚的东西。

昂首镇的元宵节是周围十几个村落共同庆祝的节日。花灯、烟火、玩意儿、戏,应有尽有。那真是灯烛辉煌,锣鼓喧天,烟花与月色媲美,旺火与花灯璀璨。表演者忘乎所以,尽情狂欢;参观者目不暇接,流连忘返。因此,每年的组织者都很辛苦,尤其是改革开放后,人们生活好了,精神头足了,心情愉快了,爱动好玩儿了,眼界开阔了,花样翻新了,当会首的,尤其是当大会长的,忙上加忙,忙得不亦乐乎!

大会长任凤鸣决心把这次元宵庆典搞得有声有色,好上加好,所以从进入腊月到现在,忙得真是废寝忘食。他不图什么,就图个红火热闹。人们叫他“大全人”,是指他对三教九流、婚丧嫁娶、礼仪程序,似乎了然于胸;天南地北、天文地理、古今中外都似乎无所不晓。加上他为人办事腿勤、手勤、嘴勤,热心负责,可谓当会长的不二人选。

任凤鸣有两个弱点,一是爱戴高帽子,人们一奉承他,不吃不喝不睡觉,累死也心甘;二是好酒贪杯,逢酒必醉。一次酒后醉卧街头,夜来香家那条黄花狗舔食他吐出的食物后不离窝儿醉倒在他的身边,他搂着那条狗整整睡了一天。他醒了,那狗仍然未醒,人们嘲笑他,他倒不以为然,反而拍拍醉狗的脑袋埋怨起狗来:“酒量不行吧?醉死过去了吧?娘的,没本事就少喝点!省得人前出丑!”更可笑的是那条狗落下个毛病,打它骂它都不惧怕,就怕人呕吐,一见人呕吐,就没命地逃跑。人们屡试不爽,成了人们开玩笑的话靶子。

还有一次,任凤鸣喝醉了,跪在老爷庙点将台前,一边磕头,一边祈祷:“关老爷,您听清,今儿个喝多了有点晕,向您讨个解酒方儿,景阳冈上逞英雄。眼不花,耳不聋,越喝脑袋越清醒,别再给人留话柄……”

刀子嘴给他编了一段顺口溜:“关老爷,您听真,小人名叫任凤鸣,人送外号大全人,今天没事干,庙前来讨封,大官够不着,小官也能行,大小给个官,好歹能管人。…”任凤鸣知道李煌如此损他,骂道:“刀子嘴,你就损吧!等五月十三关老爷磨刀时,小心割下你那舌头来喂狗!”

闲话少说,正月初五,巴耳根和郝守英结伴来找任凤鸣,要求安排他们在元宵节表演“夫妻推车”。任凤鸣很为难,他了解郝守英与蓝玉的家庭问题,他害怕那个名存实亡的家庭因为他的疏忽而彻底破裂。他又不能断然拒绝,所以十分婉转地说:“守英啊,蓝玉才回来几天,你不好好地陪陪他,搞啥玩意儿哩!再说,俺早安排停当了,就不用麻烦你们了!到时候你和蓝玉两口子相跟着看玩意儿,多好!”

郝守英不爱听任凤鸣絮叨:“大全人,俺知道你向着蓝玉!俺告诉你,玩意儿俺非参加不可!能把蓝玉气死了那才根心哩!

任凤鸣无可奈何地说:“你这人是怎了?好话一句都听不进去,大概是吃的肚皮白了,不知道啥叫受罪了!俺也没时间和你争吵,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郝守英说:“俺也不跟你费唾沫星子了,俺找卜元去,俺不信离了你大全人就能让尿憋死!”

在郝守英看来,她与蓝玉的结合,本来就是个错误。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是月下老儿喝醉了酒,晕头转向错配了鸳鸯。

蓝玉天生一只眼有毛病,左眼珠子正中间长出个灰蓝色花花,容貌的缺陷,成了一些人拿他开玩笑的地方,说他比别人贵重,眼里多了块蓝色宝玉。所以,一个文雅、形象、刺激的外号——蓝玉,取代了常天明的本来名字。而常天明三字却很少有人呼叫,有些青年人甚至不知道常天明是谁。

相比之下,郝守英生得确实有几分姿色,白净的面庞,淡淡的眉毛,大大的眼睛,挺挺的鼻子,小小的嘴巴,怎么看都很顺眼。尤其是那双勾人魂魄的媚眼,回眸一颦一笑,水蛇腰一扭一晃,手指儿一勾一招,真像西游记里的白骨精,让那些不本分的男人们情不自禁地跟着她跑。她自己也毫不避讳地说:“小半仙给俺相过面,说俺是苏妲己转世,命犯桃花,该着千人骑万人压哩!”

蓝玉父母早丧,无依无靠,应招到省城当了煤矿工人,别人大吃二喝,他却省吃俭用,一心想攒点钱娶个媳妇,完成父母遗愿,延续常家香火。苦熬了六七年,年近而立,回了一趟昂首村,一来给爹娘上坟,二来想托人给自己找个对象。

那天,穿戴整齐的常天明出现在关帝庙前,他很恭敬地向一群在点将台上聊天的人们问好,并大方地掏出香烟分送到每个人手里。乡亲们自然高兴地对他问长问短,问他营生怎样?能挣多少钱?他说:“俺在省城西山煤矿上班,那可是个有上万工人的大煤矿,俺的营生清闲,每月最少能挣一百五十块钱。”在当时农村社员每个劳动日只有两角钱的分红,蓝玉的工资是农村人的几十倍,谁不眼红?尤其是穷困潦倒的郝运来(郝守英的父亲),恨不得自己有这么个儿子。便问蓝玉:“那孩,你有对象吗?”蓝玉说:“没有哩。俺就是想拜托各位叔叔大爷给俺找个看门子的,人样儿好赖俺不在乎,只要能守住俺爹娘留下的那几间房产,俺回来有个热炕头就行了。”

尚步正说:“可惜俺没有闺女,要是有就给你了。多好的条件呀!”他见郝运来欲言又止、踌躇不定的样子,心里一顿,就问:“运来,你不是有个大闺女吗?这不正好是一对儿吗?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茬儿哩!”

郝运来确实动心了,但他不能这么轻率就答应,他得称量称量蓝玉有多重的身子,能不能把他从瀚泥圊里拉出来,所以说:“事情是好事情,可俺不能自作主张,俺得回去征求一下家里人的意见哩!”

尚步正说:“商量个屁!谁不知道那个家你说了算!要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要拿主意,赶紧的!”

好运来是个出了名的懒汉,宁愿饿肚皮,不愿卖力气,游手好闲,穷困潦倒,脸皮厚,嘴又馋,整天在街上转悠,发现有人下食堂或打平伙,就尾随而至,不管人家礼让不礼让,挤进去拿起筷子就吃,拿起杯子就喝,这都是吃大锅饭惯下的毛病——“允许你们当官的吃喝,就允许俺吃蹭饭!”后来队干部为了躲避他,给他分配了一些清闲活儿——到野外看田去,至少不影响当官的吃喝雅兴。至多他从庄稼地里怀揣肚揣几个玉米棒子、山药蛋之类的东西,无伤大雅,不去计较。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郝运来已经抽了蓝玉三支香烟,两只耳朵上还掖了两支香烟。临走还把剩下的半盒烟装进自己兜里。

尚步正吆喝道:“成不成明天给个话!你不成,俺去别家说媒去!不能在你一棵树上吊死!”

郝运来回家后直夸蓝玉如何如何有钱,如何如何大方,如何如何有出息。说有心把闺女许给蓝玉,就是不知道闺女同意不同意。女人是个没主见的人,穷怕了,饿怕了,听说蓝玉是个肥茬儿,就同意了。

十六岁的郝守英坚决反对,她是个特别爱俏、爱美的姑娘,当时就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大声说:“俺不愿意!俺一见他那只长着花花的蓝眼睛就恶心!就想吐!”

娘说:“人家除了眼睛有点毛病,那点都比咱强。俺还害怕人家不愿意和咱攀亲哩!看看咱这光景,破锅漏房烟窑洞,没个好姑爷扶持着,啥时候能从瀚泥圊里滚出去?”

郝守英说:“谁愿意谁去!俺就是不同意!”

郝运来一拍炕沿,喊道:“反了你了!上哪儿找像蓝玉这样的女婿?眼蓝怕啥?眼蓝钱不蓝!俺要的是钱,只要有钱,就能过上吃不愁穿不愁的好光景!”

娘噙着眼泪劝道:“孩子,你爹眼不蓝,可手蓝(懒),咱娘们跟着他一天好也没有。这两口子过日子,头三天看人样儿,以后就得看谁会过光景了。说句没大小的话,其实这人儿,吹灭灯是一样样的,能过上好光景才是最重要的哩!”

面对父亲的逼迫,母亲的劝诱,涉世不深的年轻姑娘,过怕了穷光景,把个人幸福寄托在有钱人身上,只能低头屈从,但泪水却在哗哗地流淌。

在尚步正的撺掇下,蓝玉送给郝运来五百块彩礼,下食堂吃了一顿酒饭,就算把婚事定下来了。蓝玉半月假期刚过,郝守英在父亲的威逼下,跟着蓝玉到省城西山煤矿结了婚。

婚后,蓝玉时时处处事事依着郝守英,可郝守英就是不待见蓝玉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尤其是那些满口脏话、满脸煤灰、眼睛里喷着野火的窑黑子们,一见了她,就说些荤话、混话、时不时在她身上摸一把。说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摸得她像被蚊子叮咬似的难受。她一天也不想待了,吵着闹着要回昂首村去。蓝玉拗不过她,只好把她送回来,请人把祖遗三间房子拾掇了一遍,置办了一应家具、柴米油盐,丢下几百块零花钱,回了矿山。

男人多在外少在家,月月按时把工资寄回来,郝守英不愁吃不愁穿,还能接济爹娘,生活的舒心自在。

年轻的少妇成天闷在屋里,无所事事,渐渐耐不住寂寞,学会了串门子,学会了玩牌,迷上了赌博。从白天玩,发展到夜间玩,进而到不分昼夜通宵达旦地玩,从和几个闲的没事的妇女玩,发展到男的女的一块儿玩,进而到她一个女的和一群男的玩,在玩的过程中,什么脏话、浑话、荤话、她都不在乎,而且爱听爱说,现蒸热卖,取笑逗乐。时间久了,那些不怀好意的赌棍们,开始对她动手动脚了。“手是媒人脚谈话,觉得不行就打岔”,那些男人们很会掌握火候,终于,郝守英把持不住自己,跳进了狂乱的爱河而游不回彼岸。那些闻到臊味的男人们几乎把她的门槛碰断了。

一年后,郝守英生了个儿子,三年后郝守英又生了个女儿,她知道那都不是蓝玉的种,但儿子是蓝玉香火继承和工作接班人,女儿当然姓常,管蓝玉叫爹。郝守英那些相好的常常拿两个孩子开玩笑,争着让两个孩子叫他们爹,孩子们不懂事,哄高兴了就叫一声爹,旁边的人就埋怨孩子:“别瞎叫,俺才是你亲爹哩!”第三个人就会纠正:“爹多了,谁知道该叫那个爹哩?最好在爹前面加个干字,叫着体面些。”郝守英护犊子,就骂那些坏蛋:“日你娘们的,尽放驴屁,”吩咐孩子们:“谁让你们叫爹,俺孩们就叫他们‘王八蛋’!”

在那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时期,郝守英几乎因为品行不端而挨了批斗,是相好的金大浪通知她到蓝玉那儿避避风头,客观上让那个濒临破灭的家庭暂时维系下来。

岁月如流,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儿成人女长大,儿子接班了,女儿嫁人了,蓝玉马上要退休回来了,那种无拘无束的、浪荡不羁的生活要结束了。为此,她心里焦躁不安。她不敢想象蓝玉一旦整天守着她,看着她,会发生啥事情。那群馋嘴猫们能忍得住,她可忍不住。多年来,她讨厌蓝玉的一切,甚至讨厌蓝玉寄给她的钱,她把它们倒贴给那些她喜欢的男人们,因为他们能满足她亢奋的性生活,能让她爱得死去活来。她想结束和蓝玉这种不死不活的家庭关系,她想找一个情投意合的生活伴侣。在她眼里,哪一个男人都比蓝玉顺眼,她想在他们中间找一个能够托付终身的人,但她尝试了很久都失望了。因为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谁都不愿意舍弃属于自己的天地,他们和她只是玩玩而已。她无法插入她想占有的地方。

经过长期观察,反复比较,她认定光棍汉巴耳根身上有她喜欢的条件。其一,巴耳根年轻体壮有精力;其二,巴耳根是条男子汉,敢耍刀子,没人敢惹;其三,巴耳根好赌,与她有共同爱好;其四,巴耳根近来一见到她就主动靠近,就有那意思。所以,她打定主意,先征服了巴耳根再说。所以,迎喜神那一幕,已经是水到渠成,只待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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