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这么富,一个叫花子都没有?让我一人垄断了?"我愤愤地想,真是天要亡我。难道我命苦到连个叫花子都找不到?我走了这么多地方,哪儿没几个叫花子。有时为了竞争点儿吃的,我甚至还要和他们打上一架。天啊,你快让叫花子出现吧,我是要拉着他去享福啊,有免费的房子住啊,快出来吧,快出来吧!我瞪着眼睛等着,却始终不见一个叫花子经过。又一阵腹痛袭来,因为没有吃东西,我干呕起来。
"咦,你怎么还在这儿?"一个略带诧异的少年的声音传来。
我捂着嘴抬头一看,谁?哦,是昨天的那个少年--无论过了多少年,他总是那副样子,瘦瘦的,白脸,眼睛不大,不好看,却很温和。
我松开手,挣扎着想起身对他行个礼,胃里又一阵恶心,我只得用手捂着嘴。
"你怎么了?脸色蜡黄得吓人。"少年用温和的声音继续问道。
我心里一动,为什么不让他陪我去寺里住几天?他既然指点我去那儿,肯定对那寺庙比较熟悉,让他和我去住,方丈也不会不愿意。况且,看他昨日帮我的样子,应该不是坏人。事到如今,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立刻跪在他面前,不停地给他磕头。
少年似乎吓了一跳,想扶我,手又背到身后,退后一步才说:"你这是做什么?周围人多着呢,快起来!"
我跪在那儿,"求少爷答应我的不情之请。"
他看了看周围,局促地说:"你快起来啊,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你说,有什么事?莫不是想再要点儿吃的?"
我一动不动地说:"求少爷发发慈悲,和小女子到寺里住几天。"
他大惊,"你说什么?!让我和你去寺里住几天?你说什么呢!"
"我知道这有点儿强人所难,但是没有办法了,只能请少爷发发慈悲救命了。"我仍然跪在地上,把我的病情及方丈的说法给他讲了一遍。我的声音如此之小,以至于那少年不得不俯下身来听我说话。我讲完后,又给他磕了个头,"少爷,我说的都是实话,您可以去寺里询问方丈。我本就无家可归,但万物都有求生的本能,请少爷见怜。"我说到最后,自觉心酸,泪也下来了。
他又朝四处望了望,然后对我说:"不是我不信你,也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家有我家的难处,让我和你去寺里住,我确实做不到啊。"
我跪在那儿,只是不住地磕头,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了,现在除了磕头,我还能干什么?在有尊严的人看来,磕头最难。但于现在的我,磕头反倒是最容易的事了--命都快没了,还要尊严做什么?尊严是需要实力来保证的。
他为难地看了看我,"你别磕了,真的不行,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我悲哀地说:"少爷,我若是能想出别的办法,至于在这儿跪一上午吗?少爷,我比任何人都想救自己的命啊!我的命虽然不值钱,却也是爹娘给的呀。爹娘生下我,也希望我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少爷,我想活!找不到人和我在寺里住,我就只能死了。少爷,我想活啊!"
我呜咽着说了一大堆话,那少年似乎被打动了。他长叹了一声,"唉,我又比你好多少,我又何尝不想帮你,只是,只是……"他没有说下去,一脸同情地看着我。半晌,他似乎下了决心,"这样吧,我随你进寺,先和方丈谈谈再说。但你也别抱什么希望,我有我的难处,去寺里住,是很困难的问题。"
遇人(2)
我心里一阵狂喜,有门儿!赶忙给他磕了个响头,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寺里走。少年在后面远远地跟着我。到了寺庙门口,我停下来等他,左等右等却不见他跟上来,莫非他反悔了?他耍我?!我的怒火蹿上来,小破孩儿,骗人!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回到街市口继续等待,听得旁边的花丛中传出极低的声音,"你不走,站在这儿干什么?"
我顺着声音往灌木丛中一看--一角灰色布衣,半张少年的脸。哦,原来他躲在这儿。他继续说:"你只管走你的,找到方丈,不要上前,只在那儿站一会儿,然后退下,我自然会跟上,和方丈去说。"
我点点头,转身一边走一边想:古怪,难道他是通缉犯怕被人发现?哦,想来他是怕与我一同在街上走,惹人笑话吧。想到这里,我有一丝受伤--我竟落到这般境地!旋即又释然了,也对,谁愿意和叫花子一起招摇过市?不管三七二十一,能救我就行。他在寺里住好像有很大的难处,估计是家里管得严,那他的家教一定不错,可为什么他家看起来如此清冷呢?不知道他到底要和方丈谈什么?
我胡思乱想着跨进大殿,问了当值的和尚,得知方丈正在后山督促小和尚浇灌菜园。依着他的指点,我远远地看见了方丈。我往身后瞟了一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一阵腹痛袭来,我赶快又往厕所里跑。待我回来时,方丈已经不在原地了。我无处可去,只好捂着肚子找了个阴凉地儿坐了下来。
天空万里无云,真是个好天气。我倚着门石,看着花木在阳光下舞动着,觉得生命真是美好。寺里遍植花木,新鲜的香气和着诵经之声扑来,让人恍若脱离凡尘。我记得哪本书里好像说过,寺里的花木一般比较旺盛,一是因为佛地庄严,二是为了让更多的香客前来随喜。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一辈子固然很好,只是那些和尚从未入世,又哪里来的出世呢?他们没有经过艰辛的生活,又怎会知道佛经的广义呢?每个人都有生活的权利,可人在尘世上是多么渺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