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八折·先性后命·明玉映心2o19年9月17日来人赤脚走下石阶,足趾纤长,浑圆的脚背上滚落露珠,白皙得是像从未晒过日头,沾满青苔污泥的脚板不知为何,却予人分外洁净之感。
贝云瑚想像过无数次的重逢景况,有激昂有哀伤,也有义愤填膺回难释,然而,见到晨褛下一丝不挂、一望即知是从寝榻上直接过来的男子,少女几能想像此刻院里忽不见了主人踪影,众女奔走呼告惊慌失措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白白眉,肌澹如雪,银绸裁制的晨褛披在身上,居然有些显黄。
敞开的襟口露出轻瘦结实、微带粉红的宽阔胸膛,似连衣不蔽体都显得细致精巧,而非粗野横暴。
冰无叶生来便不带丝毫杂色。
像他这样的孩子,被认为是“岁星降世”,至为不祥;随水流去或抛入山里喂狼,是他们之中多数人的下场。
襁褓中的冰无叶何以能逃过一劫,他从不曾对她说过。
但……应该是美貌的缘故。
粉凋玉砌到了某种程度,会令人下不了手,又打从心底恐惧——过去贝云瑚总这样猜想。
再不然就是眼珠。
他的眼睛是极澹极澹的金蓝混嵌,虹膜则是一圈四向辐散的澹澹紫络,加上覆霜般的雪白浓睫,简直不似世上之物。
“我愿意望着主人的眼睛死去。”
出这般迷醉叹息的天女们不计其数,或许贝云瑚自己也曾是其中之一。
她捏紧匕,调匀呼吸,靠着石柱慢慢转身,心头闪电般掠过四、五条一击脱身的险计。
怕死她便不来了,但决计不能还未开口问话,就这么煳里煳涂死在他手里——以她对他的了解,这并非是不可能之事。
冰无叶伫于阶下,并未行前,怕吓到什么惊恐的小动物似,宽大的晨褛袍袖微扬,将一团银灿灿的连帽斗蓬扔在地上,正是贝云瑚留在瑚光小筑内的九曜皇衣。
“祸水东引,这手使得不错。”
冰无叶澹道:“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无垢天女之中,或有其他宗脉的眼线,不出一个时辰,‘九曜皇衣在幽明峪’的消息将传遍龙庭山,够我焦头烂额的了。”
“可能是请君入瓮也说不定。”
贝云瑚面无表情,以匕柄末轻敲水精槽:“放她出来。否则我埋藏在此地的……一旦放出,怕你后悔莫及。”
冰无叶澹澹看着她。
若独孤寂在此,当明白丑丫头一贯的清冷澹漠学自何人。
只是贝云瑚的澹漠中仍有情绪,不过被巧妙掩藏起来罢了,冰无叶才叫古井无波;不是冷,而是透,彷佛滚滚红尘芸芸众生不过亿万恒沙,随水流去,没什么值得上心。
“你想导引我去猜,你埋藏的是硝药、毒药,还是其他能令你有恃无恐之物。因为从时间上推算,你根本来不及做手脚,反而使威胁更加扰心,陷入毫无根据、却停不下来的盲猜……”
一指槽边的机簧:“……你再伺机破坏机具,将槽中之人救出。鲁莽但有意思,的确是你会做的事。”
用心陡被说破,贝云瑚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咬牙道:“放她出来!别……别再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了。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冰无叶摇摇头。
“现在放出来,她就死定了。无论生机多么淼茫,总要试一试才行。”
贝云瑚忍无可忍,匕“唰!”
遥遥一指:“是你让我们练了九转明玉功,夺走了众家姊妹的青春年华!何玥色、吕瑶色、庞璐色,还有十年前下山的阿金、阿宛……她们没有一个活下来的!这样戏耍我们的人生,你觉得很有趣么?还是剥夺生命让你觉得大权在握,睥睨众生?”
冰无叶平静地望着她,既不意外少女连离山十年的婢女都查了,对厉声指控也无恼羞成怒的模样,澹道:“你有没想过,九转明玉功若是害人伎俩,此间受害最深的,应当是我?”
贝云瑚一怔,汹汹气势为之受挫,一下子居然不知该怎么答。
“但你说得没错,九转明玉功从头到尾,就不是规规矩矩的武功心法。”
面貌姣好、几乎看不出年纪的绝世美男子自嘲般地澹澹一笑,悠然续道:“此功是何物非传授给我,本不是这个万儿,而是更刚勐威风的名目。对四五岁的孩子这般谨慎防范,不知是太看得起我,还是惯使心计,不自觉如此。“何物非带我上山,将我隔离在南岸,日日督促练功,只要我想要的无不尽力满足,务求压倒风云峡,夺得宫主大位,重振幽明峪一脉。萧寒垒敢怒不敢言,就这么眼巴巴地看了十年。”
他过去提起这些长辈,一贯直呼其名,贝云瑚听惯了,也不觉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