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眼欲穿,鄂尔泰终于如愿以偿,带着十五万大军南下平叛,这支队伍里没有傅恒,也没有弘晓,全是他的亲信。戎马半生,如今再次出征,鄂尔泰已经丢了而立之年的气血,他回头望向紫禁城,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去战场,但最起码,后世子孙的前程稳了。
“将!”弘昼的书房里,一老一小,两人头碰头,靠在炭盆边上博弈。
棋盘上红马左移,与左侧的双炮成夹击之势,红帅直逼楚河汉界,白将唯有避其锋芒,奈何左右敌军攻势迅猛,白将避无可避。
“我又赢了!”男孩手舞足蹈,伸手收拾棋盘上的红子,“算了吧!明知赢不了还要和我比,那叫什么来着,自拿耻辱!”
“是自取其辱!”严祌给男孩纠正,“你看你,赢了一把就得意忘形,连学过的成语都忘了!”
男孩挑了挑眉,没有回怼,这动作是从他爹那里学来的,收拾完棋盘,他摇头自言自语道:“啧啧,一路上被我带着跑,能不输么!”重新码完棋盘,便大声说到:“再来!”
永璧像个老头似的摸着下巴,豪气地对严祌说到:“这回让你先行!”
“我还得谢谢你了!我先来就我先来,等会儿别后悔!”
永璧再次摇头,心中默哀:“朽木不可雕也!”老对手了,自然知道彼此的套路,先行者看似得了先机,其实不然,已落一子,便被对方看破,棋盘已输一半啊!”
“哟!又下棋啊!”弘昼刚安顿好阿扣,从房间里走出来,自觉地拉过板凳坐在边上观看,“刚开始啊!”
“弟弟呢?”永璧看了看里屋,已经听不到啼哭声。
弘昼摸了摸永璧的脑袋,笑道:“睡着了,很折腾,可没有你小时候乖啊!”
“那是当然的!”永璧得意地仰起头,“快点长大,这样就有人陪我玩了!”准确地说,是有人替他背锅。
“看招!”严祌催促,这一把他势必要一雪前耻,目前的战绩,严祌还需连赢四把才能打平。
弘昼下意识地往里屋瞧了瞧,小声地对严祌说到:“前几日大批清军已过了山东南界,现在应该是在江苏境内了,南下过江就意味着发起进攻,但肯定不是老路,毕竟已经吃过一次败仗了。”
“这次领兵的听说是鄂尔泰!”严祌本来信誓旦旦地想要赢一把,然而这会儿却又提不起劲,他的心思被弘昼的话给引了去,“这个人可是大清朝廷里最难缠的,曾经随着康熙和雍正南征北战,战果累累,不能小觑啊!这次南下的清军有十五万之多,加上北上的水师,怕是超过了十九万,八旗大军可谓是倾巢而出,来势汹汹啊!”
弘昼关心地问到:“想好对策了么?这可是赌上大清国运的一战,若是这次战败,那以后大清便再无宁日!所以,鄂尔泰即便是豁出性命也要打赢这场仗。”
严祌眉头紧锁,盯着棋盘回到:“水师不怕,我绝对让他过不了黄海,就是陆军要谨慎了,得看他从哪里过江,是什么时候过江,暂时会驻扎在哪里。江苏境内怕是不会,上次吃过地雷的亏,应该学聪明了,况且,接下来就是隆冬,天寒地冻,选择这个时候进攻未免太草率。鄂尔泰一定会找个稳妥的地方,先将军队驻扎下来,囤积粮草,铸造火炮、准备弹丸、滚木,石块,以便破了地雷。从哪里下手,一定是偏离江宁的方向,毕竟流动部队会比常驻部队容易攻打些,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江宁边防的大型炮台。”
“错!”永璧仰起头,浓眉大眼盯得严祌毛骨悚然,背后发凉,“兵者,诡道也,虚实相交,以虚掩实,然何不以虚掩虚,既修栈道又度陈仓?两者皆为惑,其敌不可测也,然惑者,可为实也,其敌亦不可测也。对方可以表面上让大军饶过江宁及左右,同时派一部分士兵从江宁硬攻,兵分两路。以江宁一侧为虚,实攻他处,亦可以攻他处为幌子,正面进攻江宁,总之,猛攻其中一处,集中对方的防守,再出奇不易地从第三处进攻,如此突破口就有了!就是牺牲大了点,毕竟,先前的两处都是虚,第三处不在最后是猜不出来的!”
正面进攻的两处都是幌子,进攻的士兵说白了就是来送人头的,目的就是把敌方的主力吸引过来,当敌方主力被牵制时,再以奇兵从第三处进攻。
严祌手指敲了敲棋盘,“浑水摸鱼,棋盘上可以,战场上不行,人命关天,每一个士兵的生命都是宝贵的,不是棋盘上的‘卒’子,可以让你肆意挥霍!”
对于老师的教导,永璧像个大人似的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到:“那就没有办法咯,洪汛一到,你们就倒霉咯!”这会儿他倒像个老师,对着严祌啧啧道:“下棋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将军?打仗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消灭对方?目的都很明确,可是你却放着目标不闻不问,诶,这叫什么来着?妇人之仁!所以老头儿你才总是这么狼狈啊!好了!我将军了!”
永璧从板凳上跳了下来,双手背后,活像个得道高人,头也不回地往里屋走去,边走边说到:“孺子不可教也!无药可救!”
严祌一双大小眼看着破孩的屁股,他很想往那上面来两巴掌,正常三四岁的孩子是这样的么?能这么妖么?这心智看上去比他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还要老。
弘昼伸手在严祌的眼前晃了晃,“要不算了吧!你还是别收这个徒弟了,整天被刺激,也怪遭罪的!”
严祌好不容易转过头,“那可不行,现在放弃,那之前的罪不就白遭了么!若非知道他是你儿子,我真怀疑这娃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基因好!”弘昼摸着鼻子自夸。
“什么是基因?”
“就是遗传因素,一代代传下来的!”
严祌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么个言简意赅的词,手在裤腿上擦了擦,慢悠悠地站起来,“今天就先告辞了,叨唠了!”
“不吃完饭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