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还是个了不得的练家子,那双凤眼淬火般照过来,大当家哪里会认不出来?这一伙戏子初来乍到,梁子却已结下了,眼前这个白玉衡,就是其中最难啃的一根硬骨头!
大当家毫不迟疑,一把将枪提在手里。又有几个水匪从邻近的小船一跃而上,环卫在他身周。
“好啊,不是冤家不聚头!”
大当家冷笑道,“把渔灯全亮出来,我倒要好好会会客!”
“会客却也不必了,”白玉衡抱臂道,“我劝你还是收拾收拾奸细,那一枪可不是我开的,说不定你大当家前脚横尸江底,后脚城头就变幻大王旗喽!”
这一番话说得半点儿不客气,大当家心中却是一凛。
白玉衡从舱顶跃下时,双手持刀,怎么可能腾得出手来开枪?
这一发冷枪来得悄无声息,抓住了小船颠簸的瞬间,他一时间竟也判断不出方位远近,这才被冷枪所伤。
尽管如此,他也不会被这三言两语所挑拨,而是格外警醒起来——这戏子恐怕还有同伙!
“这话你留着同阎王说吧,”大当家喝道,“亮灯!上阎王叉!”
邻近那十几条小船听他号令,同时掣起了渔灯,火光大作的同时,十几杆阎王叉从旁突出,死死勾住了白玉衡的大船,几乎是凭着一股蛮力往岸边搠去,岸上更是灯火通明,方圆几里水寨都被急促的猿啼声惊醒了。
二当家那条船就是光照的中心,白玉衡面孔上的雨水刀光剑影般摇荡发亮,此人虽是花旦,但那股不带脂粉气的悍艳简直令人望而生畏,恐怕是长年在血雨里冲荡出来的。
“我还道大当家是个难得的枭雄,原来是个半面聋,枪都打到脑门上来了,却连口大气也不敢出!”
白玉衡奚落道,信手将割鱼刀一抛,脊靠船舱,从腰后拽出一条枪来,“换了我来开这一枪,你大当家这会儿就得。。。。。。”
他一番大话还没放出去,船帘就被一只手拉开了。
这是一只青年男子的手,肤色荸荠白,斯文秀致得和江上风雨格格不入。以大当家的眼力,哪里看不出来,这正是个娇生惯养的纨绔。
年轻人探出半张脸,懒洋洋地张望了一番,似乎还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是睡了多久了?怎么这就到了?”
“到什么?”
白玉衡道,“我们被人给截了!”
年轻人不以为意道:“不是都打点好了么?我爹还特意提点过,都是照惯例来的,路资也交了,该给的孝敬也奉上了,还能坐地起价不成?”
他毫无察言观色的意思,这三两句话流露出的意味,竟然令大当家心中一凛,旋即冷笑起来。
“惯例?我倒不知道,这江上什么时候有这一条惯例了?”
年轻人偏头看他一眼,傲然道:“一千银元保一颗人头,也不算什么小数目了吧?”
银元这两个字甫一入耳,大当家心中便是一凛,仿佛有一道灵光窜进了印堂里,将先前种种晦暗不明的可疑之处照得雪亮。
银元!方才那老胖子推出来的,正是一箱银元。只是这年头的生意人,谁还会随身带着大箱现钱出门?占地不说,还有明晃晃露财的风险。只有水寨这种小地方,纸钞流通不便,又有受潮霉变的风险,最常用的还属银元。
方才那一伙人,还真是有备而来,连这样的关节都想到了。。。。。。惯例。。。。。。惯例。。。。。。好一个惯例。恐怕真如这年轻人所说的,是有人暗中勒索过的。
是了,这么多年来,梅氏的商船始终在江上神出鬼没,鲜有撞进他手里的时候。。。。。。。。。
大当家越想越惊,先前压在眼皮底下的暗潮,竟然被这年轻人的一句话给勾出了原形。
他厉声道:“什么人?你们两个和梅家有什么关系?”
年轻人迟疑道:“家父梅浔之,你不知道么?”
大当家脸上的肌肉几乎是肉眼可见地跳动起来,他体格瘦削,两腮上的肌肉仿佛经年浇铸成的仇怨,没来由的冷硬,如今却如蜡油般融化开来,新仇旧恨血淋淋地翻在面上,竟然是似哭非哭,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