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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们啊……”李贤用手遮了一下满目雪光,憔悴的面庞上慢慢现出一丝笑意。
“六哥,不过一夜,你……”看着李贤披散而下的头发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白发,在战场上受了多重的伤也没掉过一滴眼泪的李显一瞬间竟是泣不成声。
李贤随意地看了眼自己的白发,毫不在意道:“不过几缕白发而已,有什么好哭的?”他抚了一下李显的脸颊,擦去他的泪水,笑了笑道:“你以前找我负荆请罪的时候,能这样掉几滴眼泪,我也不至于跟你怄气那么久。”
“六哥,”李令月上前几步,道,“父皇病情深重,如今要再培养出一位太子时间过于紧张,也许你向父皇服个软……”
“太平,”李贤转头望向她,唇边是一抹了然又包容的笑意,仿佛在看着一位不懂事的孩子信口胡说,“你明明知道这不可能。”
“六哥!”李令月还想劝,李贤却一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他站起身来,抬头望着那面宫墙,“你们听,有人在笑。”
墙那头隐约好像有几个孩子在大雪中嬉戏的声音,但这声音太过细微,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忽然一个蹴鞠从墙外飞了进来,掉在了那层厚厚的积雪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
“都怪你!”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骤然大了起来,“蹴鞠不见了,回去之后娘肯定要骂我了!”
半晌,另一个男孩的声音道:“别怕,我偷偷翻墙过去,给你把蹴鞠拿回来。”
“你别去。”先前那个女孩子反而阻止道,“你娘要是知道你翻了墙,肯定会拿棍子抽你的。”
“我不怕,你别哭。我很快就会回来,不会冲撞贵人的。”说完,就是一阵窸窸窣窣爬墙的声音。
李贤听着墙后的对话,蓦然笑了笑,他伸手拿起蹴鞠,抬手丢回墙后。
“哎呀!蹴鞠回来啦!蹴鞠自己飞回来啦!”女孩子拍着手高兴地笑。
李贤似乎也很高兴,此时才发觉自己全身的力气似乎都用光了,他昏昏沉沉向下一坠,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李显背着李贤回寝殿时,听见他伏在背上哼着歌,他听过这支曲子。
这是一支他们幼时常常唱的儿歌。
第40章
李令月不知这世上是否真的存在逆天改命之事,只知道即使六哥如今就算保下命来,也无法拦他心存死志。
她失魂落魄地在宫道上走着,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流露出想要争权的意味,否则别说父皇,就算是日后登基为皇的母后也绝不会放过她。更何况,前世里,此时的她身处于深宫之中,很多朝堂之上的事情她根本就不清楚,现在贸然出手,只会把自己暴露出去。
她李令月当初能成为镇国太平公主,一时风头无两权倾天下,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不能少,如今,她势力范围狭小,又不能引起父皇母后的注意,可谓是举步维艰,步步杀机,所以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六哥痛失所爱,惨淡一生。
那,薛绍呢?这一世,他也会离我而去吗?
李令月忽然想起前世的皎皎君子,她心头骤然一痛,回头对着上官婉儿道:“你不必跟着我了,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还不等上官婉儿回话,她揣着手炉转身就走。上官婉儿盯着她寂寥绝望的背影,慢慢皱起了眉头。
“去向武后告假,就说今日我身体不适,需要完成的奏疏,我明日一定补上。”上官婉儿拉住一名侍女,眼睛一错不错看着李令月离开的方向,嘴里慢慢道。
侍女惊讶地瞧了一眼上官婉儿,在她们眼里,这位才人娘娘一年四季,无论寒暑都绝不会在皇后娘娘身边缺席,这次竟是她第一次告假。
上官婉儿没理会对方的惊异,说完就朝着李令月离开的方向而去。
很久之后,上官婉儿无数次思考,当时她毫不犹豫地跟上去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但眼下,她满心担忧浑浑噩噩的李令月出事,所以她一路不远不近地跟随在她身后,看着她上了长安城最高的凌霄台。
凌霄台是一座沿山而建的平台,站于其上,可俯瞰整座长安城。每年上元节放烟花时,全城百姓就会来这里观看烟火。
上官婉儿看着李令月一路跌跌撞撞上了山,站在又高又险的高台之上时只觉心惊肉跳。她不知道李令月打算做些什么。
但她既做不到转身就走,也没有身份上去将她拉下高台。
眼见着李令月的身影在风雪之中仿佛摇摇欲坠,内心可谓煎熬至极。
就在这时,上官婉儿余光中似乎瞥见了什么,她心中一凛,慢慢靠近。
明明外头下着大雪,马车里却温暖如春,薛顗捏着歌姬的手,一点一点教她如何吹奏玉笛,笛声婉转,带着女子特有的娇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