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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禁让他想起古时修士最初也是以笔纸画符绘咒,唯独在开坛行祭礼时用剑代笔,行剑舞魁步之礼以祭之。意为大道存于天地,不可以形而定,虽能将形书于纸上,但其意却流于八方。
符师咒师所佩的剑正因这等缘故,并不像寻常兵器那般开锋劈芒。而符师所携的剑方正如板,连剑尖也是圆的,多为玉石所制;咒剑则以石精所制,其色如墨,剑身细窄,也是不曾开过锋的钝器。
但一般的符师咒师未到心神如一、融会贯通的境界,远够不上用剑,想要施法,仍是要将符或咒绘于纸上才行。
若他方才不曾看错,洛元秋手中所持是一把青剑,看样式也与符剑相去甚远。涂山越见她出阵时两手依旧空空,疑心她根本就不曾用过符剑,只是如此一来,又要凭什么与顾凊一战呢?
不过就这么一出神的功夫,那两人已经走到屋外了,涂山越心知拦不住,便直奔屋后而去。这院子前院虽小,后院却十分开阔。在隆冬冰雪之中,竟有如云霞般明灿清透的桃花盛放,花枝相叠,郁郁芬芳。一个身着蓝色袍服的女人背对着涂山越站在花树下观望,她两袖中簌簌落下许多粉瓣,与冬官正袖中藏雪有几分相似。听闻动静她转过头来,道:“怎么走的这般急?顾师可见过那人了,是你恩师之女没错吧?”
涂山越来不及解释,便催促道:“赶快先将你那法阵支起来!”
女人虽有不解,仍依他所言而行。但见她伸手折下树上花枝,一道明光从四处漫起,顷刻间院子便又换了模样。
涂山越这才放下心来,长叹了口气。女人问:“这又是出了何事?莫非你们出了差池,认错了人?”
涂山越脸上的神情堪称一言难尽,摇了摇头道:“这倒不曾弄错,只是……”
他犹有未尽之言,还未细说,两人便听见前院传来一声金石交错发出的铮鸣,女人神色微妙道:“难道……他们这是打起来了?”
。
当然是打起来了。
洛元秋既说要打,岂有中途而废的道理?
她与顾凊刚在屋前站定,转眼之间屋舍隐去,化为一片片花树,落英如雨,衬着严冬寒雪,竟有种奇特的相合之处。洛元秋望着那粉云般的花树,回想起床头那枝云霄花,不由脸微微有些热。
从前她孤身一人行路时,常折些花草放在身边带着。又因花草离枝后不能久存,便用这昔日师妹所教的小小法术得以保留。这本来也没什么,但那枝花被景澜看到后,她就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说到底不过是枝花,洛元秋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是一想到景澜昨夜看这花时的神情,她心中便生出一股热意,将整颗心灼烧般烘地发烫,并伴随着某种难言的冲动,令她迫切想靠近景澜。
洛元秋猜测,这大概就是师妹所说的亲近?
她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件事,钻研之心不亚于从前学符术。不过她空有一腔求学问道的热切,但此事只她一人深思苦虑,一时也不知要从何下手。
来看世间事若要细究其理也绝非是那么容易的,这道侣修行之道,似乎也与其他法门不同。洛元秋想了许久想不通,就不再去逼着自己钻牛角尖了,转而将希望放在陈文莺所说记载着双修道法的书籍上。
她面前顾凊已经拔出腰间佩剑,漆黑长剑森然,有种浸漫寒月的凉意,一道银线顺着剑身滑过,霎时锋芒毕露,周遭产生了一阵不易察觉的波动,纷落如雪的桃花蓦然一滞。
洛元秋眼中泛起些许兴味,道:“这剑不错,不过看起来不太像是你用的。”
顾凊低头瞥了眼手中咒剑,淡淡道:“你倒有些眼力,这剑是我父亲所传。”
他抬头,青衫微动:“你还在等什么,出剑吧。”
洛元秋摸了摸鼻尖道:“我说了要让你几招,先不出剑。”
顾凊闻言报以冷笑:“狂妄!”
未见他如何动作,身形如竹影摇曳,瞬时已掠出数丈。同时手中长剑一挽,狂风骤起,卷起无数花瓣从天撒落。长剑轮转,银光漫天,他凭空重重一点,天空中如有风雷聚集,呼啸而来。洛元秋望着这一幕,忍不住说道:“这是要下雨了?”
耳畔应景地传来轰隆一声雷响,万千雨丝从空中坠向大地,裹挟着丝丝道不明的寒意,在触地时蓦然一变,连接成数道纵横的银光,密网一般从洛元秋头顶罩下。
洛元秋动也未动,仰头看着交错细密的光网,似乎想分辨出其中隐藏的某种奥妙,于是就这么任它向自己扑来。杀意已近眉睫,如此清晰明畅。她眼中映着璀璨银光,却显得愈发幽深,自嘲般道:“其实我真的不懂咒,这么近……都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