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美妾晏夫人也算懂事,一见这光景便抱起鲤儿说要先退下,鲤儿一个孩子,正玩得起劲怎么会肯走?自然难免哭闹一番,韩守邺想安慰,可韩守松已经走到了近前,晏夫人向他行过礼、随后便将孩子强行带下去了,鲤儿十分不忿,底气十足的哭声隔了很远还能听到。
韩守邺五十多岁再得幺子,自然对鲤儿疼爱到了骨子里,一见孩子哭难免心疼,至于脾气就要朝着弟弟发泄了。他脸色沉了沉,道:“不是说了一会儿就去正堂见你么?片刻功夫都等不及,非要与孩子为难?”
……这话说的可就有些过分了。
韩守邺如今在朝中的官位的确高于韩守松,可若在家族之内论,他是要敬称韩守松一声“主君”的。江左世家的规矩历来都是如此,一族之主君不以长幼立,凡家族之内皆以主君为尊,即便是族中长辈,也要对主君以礼相待。
韩守邺方才的言行,毫无疑问已经越界了。
这种逾矩之事其实也不新鲜了,这些年韩守邺权势日隆门生广布,早已日益脱离了家族的掌控。因他权势在握,家族中的许多子弟也对他生出依附之心,尤其他的长子韩非从行事和他父亲一样跋扈,更爱大包大揽替人办事,在他们那一辈中颇有人望,更使韩守邺这一房有了些逾越家族规制的意思。
韩守松虽然一向秉性温和包容,但面对韩守邺如此嚣张的言行也难免心中不快,他的脸色也沉了,说:“兄长若无要事,往后大可以终日陪着妻儿嬉闹,不必邀旁人来府上打扰,也免耽误他人工夫,岂不正好?”
这句反呛颇有力道,令韩守邺也更加起了脾气。
他这些年是越来越受不得气了,朝廷百官见到他无不是巴结讨好阿谀奉承,谁敢说一句令他不快的话?就算是当年那一人独断乾坤的齐敬臣如今不也对他客客气气?偏自己这个弟弟还拎不清形势,难道是觉得一族主君有多么了不起、有资格对他颐指气使?
哼!
韩守邺少年时不学无术,因此即便生而为家族的嫡长子也依然错失了成为主君的机会,这位子便宜了他的弟弟韩守松,他曾一度为此失意愤恨。后来还是他的母亲心疼他,不忍见他终日负气,遂说服他的父亲在军中替他谋职,并一路百般提携,这才有了他日后登上大将军之位的结果。
他心中对自己这个弟弟的态度颇为复杂:一来,他的确知道自己并非做主君的料,远不如他弟弟勤恳包容;二来他终归也还记恨弟弟当年抢走过自己的东西,让他有很多年都郁郁不得志。
眼下今非昔比了,他韩守邺翻了身、成了为家族挑大梁的人物,他有心让所有人都看看自己如今的成就,更有心处处压韩守松一头,此时当然不肯示弱,闻言当即一声冷笑,说:“没有要事?仲衡至今还没回到建康,你儿子的事就不是要事了?”
韩守松闻言脸色登时一变。
仲衡……
是啊,他……还没有回来。
今岁二月南北大战方歇,此后不久两国谈判,决意和亲以结秦晋之好。
送亲这等差事,照理说怎么都落不到仲衡身上,可偏生那齐二担下了使君之职,仲衡又一向与他走得近,遂在陛下面前自告奋勇,谁劝都不听、怎么都要一同跟着去。
原先齐家得势时倒也罢了,可如今那齐敬臣是千夫所指,看似荣宠加身光耀无限,可实际呢?他已经沦为陛下用以和世家争斗的鹰犬,他所在之处就是泥潭、就是火坑,和他走得近能有什么好处?
可仲衡偏偏不听。
这下可好,北魏浴佛节出了一场惊天的山火,那齐敬臣据说已经烧死在那场大火中,甚至连魏帝也险些受到波及。这消息如今早已传回了江左,引得天下震动,韩守松还听说齐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齐敬臣是他们家最后的指望了,倘若连他也死了,他们那一大家子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又该如何过活?
再说回北魏那边。
现如今齐敬臣死了,魏帝与公主的婚事也延宕了半月,前几日才总算是办完了大婚的婚仪,送亲的使团也总算可以折返,可仲衡执拗,非说要找到齐二的尸骨才肯离开上京,因此一再拖延归期。
笑话,那把大火将那座山都烧毁了一半,齐敬臣的尸骨恐怕早就成了一把灰,又要到何处去寻?自然是绝不可能找到的了!
韩守松近来给自家那不省心的儿子送去了不知多少封催还的家书,可却尽如石沉大海,这真是让当父亲的急白了头——困死齐二的杀局根源就在江左、就在韩家,仲衡牵涉在其中越深,所担的危险也就越大,他一定要回来,速速回来。
韩守邺见同胞弟弟不再还嘴了、一副被人牵住命脉的模样,心中顿觉畅意。
他悠悠然在石桌边坐下,手边正有方才晏夫人提前晾好的凉茶,他取杯一饮而尽,又将杯子搁下,对韩守松说:“仲衡一贯与那齐二走得近,也不知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不知帮衬自家亲哥哥,反倒在人家手边献殷勤。”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大年三十,提前祝大家新春快乐~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多吃不胖原地暴富!
【只要我嘴够甜明天和后天请假就能被原谅对吗(试探三十和初一目测没啥机会摸电脑…给天使们鞠躬道歉了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