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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阳‘嗯?’了一声,似乎是在表达疑问,声音从喉咙里送出来,有点慵懒,“为什么?”
“因为朱总有糖尿病,而且在国外多年,我猜他肯定是有在控制饮食,糖尿病不能吃太多油盐的。有控制饮食习惯的人,会觉得一般餐馆的菜太咸。为了预防这个可能性,我特意叫老板做得淡一些,多放香料——后来开餐后,我看了下朱总的饮食,他的确在吃口味较淡的几道菜,所以就没请厨房再放点盐。”
菜做淡了好协调,做咸了不好挽回,金曼曼觉得这是很基础的考量,不过,或许别人是做不到这么细致的,从林阳含笑舒展的眉眼来看,她的服务应当是能让客户满意。“做得很好,曼曼。”
金曼曼也忍不住跟着小小地笑一下,今天她行程太满,情绪也太满了,下午和Irina在一起,不免想起往事,到现在心头都有些麻麻的余味。林阳的夸奖虽然不夸张,但却是很好的疗愈。
“你是不是很奇怪,朱总这么怀念N市,为什么这么多次都不回去看看?”
林阳拧开冰水灌了半瓶下去,他的酒看起来完全醒了,他掏出手机叫代驾,“走吧,去门口,代驾就在门口等。”
一行有一行的生意经,这一带是饮食街,又有酒店,代驾自然多了。金曼曼跟在林阳身后,“我是蛮好奇的,既然能回国,应该不是有案底吧?”
“不是,只是回去了也没意义,”林阳说,“他是欠债偷渡出去的,那一次创业失败后,亲戚朋友都借干了,他自己偷渡出去,亲戚朋友只能逼他留在国内的妻子和儿子,他们最后也去外地躲债了,后来,朱总在美国是靠结婚取得身份的。”
他顿了一下,“他发家也靠二婚妻子给他做天使投资,所以朱总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国,等到他二婚妻子去世之后,他可以回国了,但他前妻和儿子已经失踪了。”
“失踪了?”金曼曼愕然。
“对,不知所踪,这些年投入了很多金钱去找,但已经找不到了。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他儿子消失的时候才十三岁,初中辍学,现在长相应该也和从前有很大不同了。”
林阳面无表情,金曼曼说不出话,难怪朱总不愿意回去,最重要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而且完全是被他连累,回到N市也是触景生情。“难怪,朱总看起来那么……”
“不快乐。”林阳帮她说完,“他虽然已经非常有钱,可以养得起Irina那样的奢侈品,每个月光是财产孳息都过百万,但是,的确,朱总是个孤独的人,有时候有点可笑,有时候你会觉得他像个可悲的小丑,越夸张越可怜。”
代驾走上前来,他们沉默了一会,金曼曼出面交涉,礼宾也把车开到了酒店门口,他们给礼宾付了小费,金曼曼扶着林阳钻进后座,林阳让代驾先送金曼曼回家。
她人已经在车里了,而且还想继续听八卦,金曼曼便没有下车,而且考虑到代驾,她的声音放得很低,“是真的失踪了吗,朱总真的有去找吗?欠的钱还清了吗?”
“三倍还清,他发动所有曾经的债主去找,也报了警,但用处不大,其实每年我国报失踪的人口还有十几万,躲债失踪的,再也找不回来不稀奇。现在最好的期望是,他们换了身份,已经有了新的安稳生活,并不知道朱总在找他们。”
林阳说,“但朱总也已经半放弃了,他开始准备要个新的小孩了。”
“最后还是回归理性。”金曼曼有些悻悻然,不知为什么,或许是没有看到朱总在暴风雨中撕衫怒吼,酗酒消沉。“他有钱,他还是最后的赢家。”
“赢家吗?这是最大的折磨才对。”
林阳不以为然,他转过头,做了个附耳的动作,倾身自以为窃窃私语,其实说得很大声,“他一辈子所追求的东西,如果得不到,他一直有念想,有寄托,他可以安慰自己,是他不够有本事,如果他办得到,他能拥有一切。”
“但他偏偏得到了,这下就没有任何幻想的余地了,他发现梦寐以求的东西,到手了也不过如此,他照样空虚可悲,而他的错误已无法弥补,终其一生他都会有一个巨大的疑惑,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他已经知道了,他付出这么多代价得到的东西根本就不值得。”
“但他不能承认,承认了,他就成了彻底的失败者,活着的每一天,他都要强颜欢笑,变本加厉的证明自己的年轻和开心,年轻,他还可以从头来过,开心,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他不需要更多。”
“曼曼,曼曼。”
林阳突然开心起来,他几乎是枕在金曼曼肩上,语无伦次呢喃着说,“我见过太多富人和他一样可悲,我告诉你,我希望他也和他们一样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