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剩下的事就不难想了。烧山,是他想嫁祸盛家同时除掉大皇子;而钥匙和南山,我联想到了许姨娘的身世,以及…当年观山一战,是父亲负责的运送物资。”
“所以我猜,是他,替换了澄心堂纸,给林将军传了假消息,又在南山演了出戏,以拖死云渡城援军。而之后就一直在计划将仿纸的事嫁祸给没有势力空有爵位的盛家,这样,便只能任由嫁祸而没有力量反抗,是最安全的选择。所以从一开始,父亲与盛家就是蓄意的交好。我,说得对吗?这些夫子应该也查到了吧,所以才来到贺家。”
他笑了一下。
陈清和没有说话,她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从没想到识破她有问题的居然不是贺韫,而是这个她一开始甚至没放眼里的纨绔公子。
是她轻视了,贺行云实在是太聪明。观山一战时他还没出生,这些事也不过后来听人讲起,可就仅仅凭借这些,他便能抽丝剥茧的怀疑到自己父亲头上,并且想到了真相。
所以这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的难过,他的郁结,并不仅仅是因为盛家;而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父亲通敌叛国,知道了她是细作。
可他居然装作无事的隐忍克制了一个多月,而她毫无觉察!
“我原以为,自己能成为庇护一方造福百姓的伞;却没成想,其实自己生来就是罪恶,是吸食百姓血而长大的蛭。”
贺行云还在说着。
“盛家出事前的最后一面是打马球。我以为还会和十几年来一样,很快我们就能再见面,所以,那天没有与他好好道别,再见却是刑场。”
他顿了顿:“可这次我不会了。”
“姲姲。”贺行云再一次唤了她的小字,“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是,许姨娘的亲人,是,林家诸多将领兵卒的遗孤,还是…当年那个冤死的细作之女?”
而陈清和已然浑身颤栗,听到他提起她的父母,她再控制不住,红了眼底的嘶吼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要等到今天!”
相比陈清和的失控,贺行云显得格外冷静。
“夫子,还记得你问我,懂什么是意中人吗?”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丢了一个问题与她。
陈清和意识到他的意思,她钓着他许久,把控着不让他挑破这层懵懂的感情,没想到,他却在这时说了出来。
“我现在回答夫子。因为喜欢不需要防备,喜欢一朵花,就会允许被她刺伤。我喜——”
“别说了!”
陈清和不敢再听,只想叫他住口。
贺行云到嘴边的喜欢被打断,于是他又上前一步,就在陈清和抬起手来的同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夫子,你说过,不求学生各个都功成名就,但求不要教出个混账。我也本以为,自己会成为夫子最出色的学生;可是,通敌叛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如今行至山穷水尽处,我才方知,自己根本做不成圣人那般大义。那是我的母亲,我的妹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也因此送命。”
说着,他拉着她那紧攥发簪的手,将脖子抵了上去,一字一句认真道:“但请夫子,以我一命,换她们一命。”
“…”
两人的距离近到能感知到彼此的呼吸,却没有半点旖旎。
她眼睁睁看着他又往前走,那簪子已经刺破了他的脖颈,渗出血珠。
“不行。”陈清和松了手,簪子应声而落。
她微微昂起下巴与少年对视,脑袋里再次恢复了清明:“即便你今晚疯了,贺行云,我告诉你,不行。”
“你问我到底是谁,我今日便告诉你,我是那对儿被冤死的细作夫妇的女儿。我,十三年逃亡,十八年隐姓埋名,都是拜你们贺家所赐!你如今同我说,要换府中女眷一命,那谁来还我父母?谁来还我的十八年!”
说罢,她用力甩开了他的桎梏。
“你若想为了你的母亲,你的妹妹,你现在就可以去找你父亲告发我的身份,但你无论告不告发我,我都不会原谅贺家,也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说出此话她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贺行云不能放弃自己的母亲与妹妹,那当然就会放弃她。
她本来就是细作,不会幻想真的引诱了主家能留住一命,如今既然身份已被戳穿,而人证物证都传了出去,那么她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却听他低了声音:“门口侍卫换班还有半个时辰,眼下我父亲正在婉姨娘的院子,前厅里只有母亲在。”
陈清和没反应过来。
下一瞬,贺行云一手环住了她的腰,一手扣在她的脑后:“仅此一次,至此,山水不相逢,死生不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