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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伯话,“那时候哪知道,我妈讹我们说,只要哭得够大声,爸就会听到声音,跟着声音回来。”
我忍不住问他,“那你爸他最后被你们哭回来了?”
唐伯摇头,说,“那一班船遇难,尸体都没捞到。当时还小,不懂事,只知道跟着妈妈来码头就不用去上学,哭得一点都不卖力。后来长大了,懂事了,真后悔那时没哭大声点,用力点,说不定,只要我再哭得大声点,我爸就能听到。知道岸上有人在等他,喊他回家,起码也要把他的魂喊回来。”
“啊,有了有了!”阿妹在窗边鬼叫,握着手机,兴奋到手舞足蹈。千仔也赶紧掏出手机,跑到了窗边。
我的手机进了水,已经报废,尸体都遗落在了逃到小屋的路上。
说起鬼魂,唐伯又故作神秘地讲起鬼故事。我从前信过算命师傅,信过黄大仙,可信这些又有什么用,我还不是平民一个,既没有能在道上呼风唤雨,也没有成为商界精英,在电视报纸上惹人眼球,被封“钻石王老五”。信满天神佛,都及不上晚上回家有人剥橙喂你吃,笑着问你橙甜不甜。
我觉得无聊,问阿叔借了打火机,走到外面去抽烟。
屋外面的树被台风吹得乱七八糟,好几根枝干横在地上,踮起脚尖望,还能望到不远处山上那成排的墓地。我和阿妹,阿叔,千仔都是去上香中途遇上台风,逃到了这间山林小屋里。唐伯是小屋主人,负责看守这大片树林。
我裤兜里的烟早被雨水炮烂,烟是唐伯给的,味道奇怪得要命,窜到肺里,好似灌下辣椒油。我坐到地上,阿妹在屋里冲我喊,“不要吸烟啦,小心森林火灾!”
鸟,落那么大场雨,这星点火能烧起来才有鬼。
烟抽到一半,突然屋里传出一声尖叫,我回头去看,阿妹抓着手机从小屋里冲出来,嘴里还“有信号,有信号”的叫,吵得人头疼。我喊她不要再鬼叫,她不理睬我,开始和人讲电话,信号并没有太好,她总问电话那头,“听得到吗?”
她这通电话打了好久,终于结束,走来把电话递给我,还劝我,“打个电话,报下平安啦。”
我都想不到有谁需要知我平安,唐伯喊阿妹进屋,阿妹把手机扔给我,蹦蹦跳跳走开。
或者打个电话给阿萱,通知她明日开店做生意?
可是我都记不得她号码,她那么机灵,明天天放晴,应会乖乖去开铺。若她不去,顾乔也都会去。
或者打个电话给房东,喊他去修厨房水管?
号码我也都不知,算了,算了,顾乔会去弄。
“阿仁,进来食西瓜啊。”阿妹大声喊我,说唐叔终于肯让我们开西瓜,要庆祝台风离境。
那只西瓜在冰箱里藏好久,唐伯当它是最后的储备粮,罐头面包全都吃完都不允许动它,昨日我们饿了一整天,晚上千仔盯着冰箱的眼睛都发绿光。
唐伯又不知从哪里翻出两罐啤酒,其他人都不饮酒,他分一瓶给我。阿妹在厨房里切西瓜,千仔拿着电视遥控器开始唱歌,投入到脸上表情都抽搐。
阿叔要点播粤剧,千仔竟也会唱。唐伯拉着我要同我划拳,他划拳的路数太老,还要我从头学起。阿妹把西瓜放到我们中间时,千仔扔了遥控器,大喊一声,“胜利之瓜!”
唐伯说这分明是胜利之光。
我笑笑,问他救援队什么时候到。他也不知,电话已经通过,他们那边说尽快,12小时内一定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