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山道上手拉着手,在极近的距离内对视,眼底含着不甘的泪。
去他的前世冤孽,来生福祉,我们要的只是这辈子而已,去他的佛祖!
回到家里,我又开始忏悔,觉得这样子忿忿不平,大概就是佛家所说的执念,所以人被七情六欲所折磨,所以要遭受这样的灾劫。
孟波那段时间看了不少宗教方面的书籍,新闻里又在播报中东的武装冲突,多少多少人死于爆炸事件,他摇头:“真主让他们去屠杀?他们是虔诚还是疯魔?”
最后那些书全部束之高阁,孟波开始迷科幻小说,还在网上购了一本龙应台的《1949大江大海》,他觉得这些书反而让他心灵平静。
不过平静也只是当他沉浸在书里的时候,毕竟剥离所有的现实,他也无法超脱为神仙。
他的主治医生只有三个办法,第一,截肢;第二,化疗;第三,镇痛剂。
孟波没有选任何一个办法,在经历大大小小的检查,甚至在他小腿骨的地方打了个孔取样本以后,最终的确诊使他放弃了治疗。
没有奇迹。
癌细胞迅速地蚕食他的身体,他的左腿开始剧烈疼痛,有时候他疼得在宿舍里直跳脚,恨不得马上砍了自己的腿。我真要背他去医院,他又不干了。
“没了腿,宁肯不活了。”
“你又不是刘翔,你是医学院的高材生,就是坐着轮椅也能继续你的工作。你还弹得一手好吉他,你看,还好你的病灶在腿上。”
孟波掐着我的手腕,掐得生疼,然后他问我:“你真的让他们切掉我的腿?今天切掉腿,明天另一个地方又会冒出来,我不想遭那个罪了,大限已至,林泽丰,我都看开了,你就不要给我无谓的希望了,好吗?”
23
消逝中的风景。。。
孟波一直想去九寨沟,想了好多年,以前有假期的时候,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去成,现在他打定了主意要去。我的假期还没有请出来,他已经开始打点行装,定酒店买火车票。
“为什么是九寨沟?虽然那里很美,不过人家说九寨沟的美跟电视里播的差不多。”我听说到了绵阳,还要坐大巴倒七八个小时的山路,孟波的身体不一定吃得消,届时病怏怏地躺在医院床上挂点滴,还哪里来的心情看风景。
“那里的确不是这世上最美的风景,不过现在游客多,又不注意保护,听说污染破坏都挺严重,过两年就不会这么美了,所以趁着还美丽的时候要去看一看。小时候我妈就说三峡怎么怎么美,想要去看看,后来大坝一建,三峡就没了,那几年她眼睛还好着。”他把芬太尼透皮贴装进行李箱,然后在纸条上打钩确认,做完这些,他坐在床沿上用笔敲着膝盖的地方,冲我抬了抬下巴,那颗小小的褐色的痣,像挂在那里的一颗眼泪。“现在行李齐了,就差一个你,假要是请不出来的话,我明天就去把你那张火车票退了,然后一个人上路。”
“我已经请假了,反正我通知过实验室的人了,工作交接什么的,他们愿意就做,不愿意就拉倒。”我走到床沿,在他旁边坐下来,拉过他的手一遍遍揉搓着。他的掌心纹路清晰,生命线很长,根本不像罹患绝症的样子。
这个时候隔壁常伟成突然出现在门口,入秋以后天气凉快,宿舍门是关上的,他也不敲,径自闯进来,看见我们并排坐在床沿,他挠了挠头皮,支支吾吾地说:“听说你们俩要去九寨沟?”
“嗯,是啊。”我才说了这句话,就感觉孟波轻轻地把手抽了回去。
“那个……我跟大滨他们说了这个事,他也想去,要不我们组个团一起去吧?”
“不了,我们明天的火车,酒店房间都订好了。”我礼貌地拒绝。
“这样啊,没关系,现在旅游旺季刚刚过去,没准明天买现成的火车票也行,火车不行还有飞机,总之大伙儿很想陪你一起去九寨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