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慬的床榻换上了厚实的被褥,房内也生了熏笼,很是温暖。体内尚有余毒,连日都是断断续续的低烧。府中上下不敢大意,十二个时辰都着人看护,清毒的药剂更从不间断。终于,清醒的时间多过了昏沉的睡眠,总算是令人放下了心。
元祎送药来时,见陈慬已能坐起说话,甚是宽慰。她将汤药递过去,笑道:“可算好了。经此一劫,下次万不能莽撞了。”
陈慬答应着,将药碗接了过来。汤药冒着热气,尚有些烫口。他暂将药碗放下,犹豫着开了口:“元护卫,郡主……”
“郡主还在州府,说是这几日就回来了。”元祎说着,从一旁拿了几册书过来,放在了床头柜上,“郡主嘱咐,要你安心养伤,万不可随意行动。若是闷了,就看看话本。”她重重一叹,又补上一句,“放心,我选过了,都是正经的。”
陈慬不禁莞尔,颔首应道:“有劳元护卫了。”
元祎也笑:“行了,你好好休息。有事就遣人告诉我。”
陈慬目送她离开,又转头望向了柜上的话本。
正经的话本……
心头微微一紧,拉扯出几分焦虑。还记得曾念过的那句台词,热烈而又直白,叫他向往又令他胆怯。他忽觉不安,躁动的情绪,似乎只有见了她时,方能安抚平定……
他想得入神,不觉有人走近。他拉回思绪,抬眸就见陈敬站在床边。陈敬也不寒暄,只将手里的东西搁在了床头柜上,正压着那叠话本。
陈慬皱了皱眉头,却无言语。
陈敬看在眼中,道:“这是公主赐的丹药,念你有伤在身,不必谢恩了。”
陈慬一时怔忡。随即,他点了点头,算作应答,继而端起汤药,小口啜饮,是显而易见的回避。
陈敬垂眸,看了那叠话本一眼。好在不是什么“风流郡主”。他又将目光移上,看向那装着珍贵丹药的雕花木盒。“公主待你不薄……”片刻斟酌,他还是开口说道,“你当真不愿回来?”
陈慬听在耳中,却仍是无话。
“你此次擒得贼首,立下大功,公主必有赏赐,何不趁此机会求个良籍?”陈敬慢慢说道,“从此便是寻常人生,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
最好的结果……
解毒的汤药格外苦涩,每咽一口,身心便抗拒一次。他喝得很慢,那糟糕的滋味在口中久久停留。但到今日,这份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将药喝完,轻轻喘出一口气,这才应了话:“都尉说笑了,我是郡主的人,岂能向公主求赏赐?”
这个回答不算意外,陈敬不免惆怅,道:“你这是怨公主将你送出?”
“不敢。”陈慬答了一声,语气波澜不惊。
“这其中有些误会,”陈敬无奈道,“但不论怎样,也不是你能计较的。我不知道你在北地这半年发生了什么,但身为暗卫,从来只有论功行赏,断没有寄望于情爱的道理。尊卑有别,岂容僭越?你不是没见过那些痴心妄想之人的下场,难道还不能引以为戒?”
陈慬默默听着,神情依旧平静。
陈敬只觉他冥顽不灵,语气沉重了几分,索性将话说开:“哪怕她对你真的有情,她终究是大晟郡主,皇室迟早会为她指婚。到那时,你要如何自处?你当真要为这没有结果的事赔上所有么?”
陈慬笑了。那些他曾不断告诫自己的话,由旁人说给他听,多少有些滑稽。世事并非话本,不是两情相悦便能美满。他早已想得透彻,也试过逃避抗拒,但现在,他已经不必再去想了……
“都尉一番好意,我甚是感激。但我并非寄望于情爱……”他略微停顿,将要说的话细细整理,告诉他人,亦告诉自己,“我只是,相信郡主。无论结果如何,绝无怨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