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光听厉渊这么寥寥数语,便知其中凶险必定不亚于他们这一路。盟书那是悬挂在廊下的腊肉随便可取的吗?厉渊就算再带上哥舒柔他们师兄妹几个,也凑不齐十个人,比怒桑儿的五千精兵还不如。就这么几个人,要怎么潜进吐蕃,盗取盟书,再逃回大誉?
“不要去。”谢卿一把抓住厉渊衣袖,哀哀求他,“姐夫,你答应我要和我一起回家的,大丈夫你不能言而无信啊!”
厉渊眸色深沉,大手覆住他的手背重重揉捏两下,旋即坚定而缓慢地扯脱了。
谢卿心一点点冷下来,颤声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义不为,是懦夫所为。既然知道有办法能扭转乾坤,改变所有人的命运,不管前路多艰险,总是值得我试一试的。”厉渊顿了顿,“我过去做过许多错事,你只看过我杀恶人,不知我刀下也死过许多无辜之人,如今所为不过是为了弥补一二。让老天看在我改过自新的份儿上,不要为难我的家人。”他抚着谢卿的侧脸,拇指温柔地摩挲着他眼下的肌肤。
这是厉渊难得的温存,谢卿却不愿领受。他挥开对方的胳膊,一脸倔强难从:“你少拿那些冠冕堂皇的东西唬我。我一生从未作恶,老天却从未优待过我,先是叫我被卖进勾栏,现在还让我为你担惊受怕。厉渊,我问你……”他口中满是苦涩,“若今天是我姐姐要留你,你留不留?”
厉渊的面色便如一瞬间都叫寒冰凝住,他缄默着直视谢卿,没有作答。
谢卿腾地站起,用更高的声音诘问他:“如果她没有死,今日是她抱着馨儿求你别去,你答不答应?”
厉渊坐在那里,仰头看着他:“你觉得,她同你是不一样的?”
这下换谢卿不言了。厉渊将他从冉元白手中救回来后,态度和缓不说,连他的坏脾气都不再提起。谢卿表面不显,心里却总会有猜测。厉渊怕是未必有多喜欢自己,无外乎耐不住他的缠,又看他实在可怜,正好两人也是不清不楚做不了寻常姐夫和小舅子的,便顺坡下驴,答应了和他一道。
可心里想是一回事,要让他亲口承认厉渊不过可怜自己,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谢卿目光瞥向一旁:“她是你发妻原配,又是馨儿的生母,我和她自然是不同的。”
“没有不同。”谢卿一下看向他,就见他维持着冷淡的表情,接着道,“就是她站在我面前,我也会去。”
说不清是失落还是其他,谢卿不怒反笑起来:“是了,馨儿你都能说丢下就丢下,更何况他人?你这一生到底有爱过人吗?你娶我姐姐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她救了你?”
人在生气的时候,是什么话都能说的。特别又是像谢卿这样的性子,简直恨不能将言语化为利箭,狠狠刺穿厉渊的心肺,让他也如自己一般的痛。
他掩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攥起:“你要去就去吧。你要是死在外面了,我就把你忘了,带着馨儿去找胡荣生,给他做男妾!”
他一字一句皆是戳人心肺,厉渊瞳孔猛缩了下,薄唇抿成僵直的一线,霍然便从床上站了起来。谢卿却已知道劝他无用,转身便冲出了房门。
须臾后一声巨响,他用力拍上门,将自己关进了隔壁屋子。
第四十三章
谢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任谁敲门都不开。中午哥舒柔去敲了次门,在屋外喊了许久。
“九郎,你开门嘛,有架吃饱了才能接着吵。你不吃东西,哪里有力气吵架是吧?”
谢卿趴在床上,闻言没好气地丢了个枕头过去,砸在门板上将外头的哥舒柔吓得倒退了一步。
“不用你假惺惺,还不是你们害的!”
竟然还要他吃饱了去和厉渊吵架?要不是沈千雪莫名其妙要厉渊去盗什么盟书,他们明天就回家了!
哥舒柔铩羽而归,到了下午,杨庭萱又来敲门。
他轻声细语,尽量不去触及谢卿的伤心处:“九郎,你吃点东西吧。厉大哥和哥舒姑娘都很担心你,我……我也是很担心你的。无论遇到什么事,何苦同自己过不去?再怎么说还是身体比较重要。”
谢卿这一日静躺在房里,将自己从小到大的倒霉事都回忆了遍,越想越觉得自己倒霉,越想越是心里凄苦。自跟了厉渊,他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打打杀杀的简直比待在谢春楼都要险恶。一想到厉渊可能再也不能跟自己回到巫州,厉馨就要成为孤儿,他就悲从中来,闷在被子里呜呜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