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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说着,那女侍已是抱来了一个长方形木匣,打开一看,果然里头一对宝剑,剑镦与护手皆嵌银精铸,他顺手将其中一把取了出来,剑鞘为水波纹路,抽开一看,剑身焕焕如波光满溢,宛如水流不绝,他说道:“此剑名含光。”持剑去斩那桌角,那紫檀木桌甚是坚硬,居然轻而易举被斩落了一角;他放下此剑,又去拿另外一把剑,这把剑鞘为火焰纹路,抽开一看,剑身晶光熠熠,灿烂耀目,他用力扳下那剑身,剑身软弯如钩,再猛一松手,只听到剑身嗡嗡而鸣,复直如弦,他笑道:“此剑名承影。这对剑是一户人家祖传的宝剑,不是因太过困窘,是舍不得卖的,若是贵客肯赐下手迹一幅,这对剑便送与贵客赏玩,将来赏赐下人也可。”
周围的人尽皆羡慕不已,这样的宝剑,何止千金能购?这高员外当真疯了不曾?
李熙看到那对剑,却是心头大喜,那谢玉衡也是习武之人,如今这对剑,岂不是正好送与这双生姐妹?他目光闪动,忽然笑道:“既然东主如此盛情,在下只得勉强献丑了。”
高员外一时豪气,将自己刚得的千金宝剑拿了出来,却又隐隐有些后悔,怕此人若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人,却又有些亏了,然而他一贯做生意眼光不仅极准,胆量也是极大的,心下虽然忐忑,面上却丝毫不显,笑道:“快拿笔墨纸砚及颜料来。”
李熙却摆摆手,示意了下后头的朱明,却看到朱明手里原提了个藤箱,他找了张最大的桌子,将藤箱打开,里头却是各色颜色、不同型号的笔以及作画的绢齐备,他一一架笔铺绢磨墨,又来请李熙,高员外看到他这做派,再看那摆出来的颜色全不似市面上的颜色,心中早已大喜,自己这次,赌对了!
第66章夜访
李熙立在了案前,望着那铺好的白绢面,垂眸凝思,窗边风吹来,他的宽袍大袖流水般的摆动,面孔沉静如玉,旁边的书生们等了一会儿,看他迟迟不落笔,有些不耐烦起来,又悄悄议论起来,他却旁若无人,依然看着那绢面一动不动,深思冥想。
半晌后,他忽然脸上微微一笑,仿佛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那一笑仿如美玉生光,令人屏息,他忽然在笔架上取了支大笔,用手一捻一破,将那笔毫搓开,却是往砚台里饱饱蘸了墨水,忽然往那白绢上泼墨而绘,飞速的寥寥数笔,仿若全不需思考,已有成竹在胸,只见那狂放不羁的笔触下,墨气淋漓,渲染出了舒卷有致的一片云霭,然后便是烟云流润,轻烟淡峦,再下来便是烟柳笼岸,江水缓缓流去,似闻水流之声,画面甚见渺远。
旁边围观的书生开始偶有轻视之声,自他动笔始,便都住了嘴,屏息以观,不论画之质,单看着一手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画技,用笔仿佛随意,全然不滞于手,不凝于心,已是能动人心魄,更别说那笔下之画,笔墨滋肆,仿如自有生命,有人轻轻议论道:“是泼墨减笔写意之法,好一幅水云江岸图。”
却见李熙将那大笔一掷,却是另抽了支小笔来,急急蘸了墨,又往那画中的江水上勾勒,离、披、点、画等笔法娴熟,不过寥寥数笔,却已画出一高髻长裙的女子迎风立于腾涌的江涛上,雾袂云裳,衣带飘舞,背后便是长空卷云,却仿似天外飞仙,正按落云头,凌波微步,其墨色极淡,淡墨晕染,女子仿如翩云一般轻盈灵动,五官虽不清,却能让人感觉到说不尽的风华,有人在后头情不自禁的赞叹:“泼墨减笔写意之法用于人物,非高手不能也。”
却看李熙额上已是起了一层薄汗,看着那女子,嘴角又微微一笑,仿似在追忆什么,一边将那小笔又掷下,换了支中笔,在画侧题了一首词,字如铁画银钩,烟飞云涌,围观的客人们却又起了赞叹声,只这一笔手书,已是不凡,有人赞叹:“今日得见书画双绝,幸甚!幸甚!”又有人轻轻念着那词:“晓日窥轩双燕语。似与佳人,共惜春将暮。屈指艳阳都几许。可无时霎闲风雨。流水落花无问处。只有飞云,冉冉来还去。持酒劝云云且住。凭君碍断春归路——秦观,蝶恋花。”已是有人好奇问:“秦观是谁?好词。”又有人暗自揣测,那秦观会不会便是这男子的名字,若是如此,则诗词上造诣又是一绝了!
李熙放下笔,从随身香袋中摸了摸,找出了一枚印章,盖了上去,高员外屏息去看,却有些失望,只看那印章上古雅篆体刻的是“停云”二字,他虽有些失意,然而到底于书画上造诣颇高,心知这少年之画艺,已是绝高,年纪如此轻,便敢用泼墨减字法画人物,形意俱全,这不是学画几年便做得到的,不是浸淫其中数十年的丹青大家,不能得其中真味,而如今这少年看过去不过十四、五岁,加以时日,必能成名!这幅画之价值绝不会低了!
高员外所不知的是,在不久后的将来,晋王李熙大婚,婚后自号停云,所绘的画,便都不再用“南柯客”的印章,而是改用“停云”的印。江陵城这个传说晋王与晋王妃邂逅的地方,被传为佳话,而这幅凌波天女写意图中的天女,则被传为是武艺高强的晋王妃,之后便有人出价万金向他求售,直把他乐得半辈子都在津津乐道那一日宝剑换画的传奇。
却说李熙收了笔,背上已湿透,胸口起伏不定,本苍白的脸上却是现起了不正常的红晕,似是耗尽了全身精气,青阳早已拿了张椅子让他坐下,他略喘息了下,看往高员外,笑道:“幸不辱命,这幅凌波天女图,可还当得起东主的宝剑?”
高员外喜笑颜开道:“贵客丹青妙手,画品妙绝,当得当得,还未请教贵客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如蒙不弃,可否屈驾到寒舍,在下备一薄酒一叙衷曲?”一边命那女侍将那些礼品和宝剑都包起,递与朱明,李熙看那宝剑,想到急云必是喜欢,心头极是满意,笑道:“在下李停云,京城人士,承蒙错爱,打扰就不必了,来日有缘自会相见!”一边站了起来,告辞不提。
众人看他飘然而去,都不由地议论纷纷,唯之前那面目倨傲的书生脸色十分难看,他虽不服,却不得不承认这叫李停云的少年还是有那么几手,他自觉在同伴们面前丢了脸面,只得愤愤地喝了几杯酒,却有个好友唤常龙的来叫他道:“崔瀚兄,今日端午,咱们何不观船去?”原来这名倨傲少年,却正是崔氏的外甥崔瀚,早两日就到了江陵城,却迟迟不肯去见崔氏,只在了客栈里,又找了昔日旧友,只是在城里闲逛。
只看他摇摇头,索然无味道:“这龙舟年年看,有什么稀罕的,倒是找个清静地方饮酒作乐的好,来了几日了,偌大江陵城,真是绝少美貌姑娘,前日里去过的几家,都是寻常。”
常龙笑道:“怪道我看你前两日兴致不高哩,原来是见惯美人了,一般些的庸脂俗粉看不上。”旁边个叫刘聪的好友便又笑道:“青杨东岸张妈家姑娘最多。近日听得来了二个苏河那边的姑娘,一个叫做白菜心,一个叫做赛杨柳,都是才貌双全,我们何不去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