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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豪富,崔瀚手面一向大方,又相貌颇为不俗,诗词歌赋,般般皆晓,又笃好琴箫,喜幽闲风月,平日里在家结交几个豪家子弟,每日向歌管笑楼,笙萧弹唱,来了江陵城,自然又有昔日旧友前来趋奉,终日里去那乐户青楼中流连,只把父亲交代的事情抛在脑后。原来他只见过襁褓中的表妹,早无印象,只知表妹与晋王订婚的,如今却因她冒失退婚,逆了皇上的意,声名狼藉地回了母亲外家,虽然如今此事还尚未流传到此,然而来日若是传开,他岂不是成人笑柄?想到此处,他不禁暗暗生气自己的父亲只顾着自己亲妹子,却卖了亲子,祖父也一心只偏着小女儿,听说姑姑当日出嫁,几乎倾尽崔家一半家财作为嫁妆,如今表妹沦落,又来让娘家接收,真真令人气恼,为着这心事,他想起来就没精打采,如今看好友们替他着想,只得勉强提起了兴致问道:“为何叫白菜心、赛杨柳?”
刘聪笑道:“听说唤白菜心那个,皮肤极白,内里极嫩……那个赛杨柳更了不得了,你想想柳枝之软韧,那姑娘听说……身子极软条……”一边脸上已是露出了销魂的神色,常龙也发出了心神领会地笑声。
崔瀚点点头,三人遂下了楼,骑马向东而去。
却说谢佑这日却也到了江陵城,与当地官员一番厮见,处置好公事后,晚间,悄悄地来到了崔宅。
崔氏十分惊喜,忙接了他问一路寒温,一边又派人叫了儿女来拜见,讲到瑶光的事情时候,又是哭又是笑,谢佑却是没想到瑶光居然有武艺在身,又有管夫人为师,心头大震,正忙乱时,下人却领着儿女们前来拜见。
谢佑看着堂下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儿向自己施礼,原都是最美好的豆蔻年华,有着绝世容颜,一个离家十余年寡言少语清清冷冷,一个曾经的骄傲和天真似乎在短短时间内全都消弭不见,他心中感慨万千,想说什么,喉咙却似被哽住,似有热气冲上眼睛,半日后才说:“都起来吧,你们都是好孩子,是爹爹误了你们,千错万错都是爹爹的错。”
急云还罢了,玉衡却是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呜咽道:“爹爹,女儿知错了。”一旁的崔氏眼圈立时也红了,谢佑揽住女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是爹爹的错,因为已是丢了一个女儿,只剩下你一个,又被赐婚晋王,心中愧疚,以为能护住你富贵平安一辈子,没好好教你些世间安身立命的道理,又没好好识人,将你误了。”
玉衡泪落如雨,谢佑却看往急云,轻声道:“瑶光么,爹爹有话要和你讲。”心头却是又痛楚又酸涩,这样的女儿,身为管夫人的高徒,天分极高,长得和玉衡又一模一样,便是按崔氏说的在时间上打主意,精心筹划,也不过仅能瞒过一时,却绝不可能瞒过天下人的眼睛。多少双眼睛瞪着找自己的短处,这场婚事势在必行,否则一旦事泄,谢家一族便要面临着灭顶之灾,唯一的希望,晋王品高性洁,除了有心疾,实是个不错的良配,而那心疾……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治好……自己少不得竭尽所能去寻那药来,若实在不成,守个几年,兴许……兴许晋王撑不过去……瑶光还年轻,还来得及重新开始,有先晋王妃的例子在,自己再竭尽所能,未必不能再醮……只是这两条路,每一条都不是容易得成的,他心头大痛,无数愧疚悲伤涌上来,几乎不知如何面对长女和爱妻。
崔氏看他神色,夫妻多年,已是知他心意,脸刷的白了。急云却面不改色,点点头,心里知道必是赐婚这个事情,按崔氏的打算,大概是行不通的,因此谢佑大概是要与她重新合计出一个两厢情愿而不会连累太多更为稳妥的办法,而最稳妥的法子莫过于嫁给顾藻。正要去书房之际,外头的门子却是赶来了,额上有着汗珠:“禀姑爷,门上来了位公子,自称晋王李熙,求见姑爷。”
在场谢家诸人除了急云,其他人尽皆色变,崔氏抖着嘴唇道:“怎么会泄露出去,我不是封了消息的吗?”
谢佑心中暗叹,摇摇头道:“你们先下去吧,晋王这边我先见过看看他来意如何再做打算。”
话音未落,前边已是轻笑声:“将来都是一家人,不必拦着也不必回避了。”
谢家诸人抬头去看,果然看到李熙一袭青衫,带着四个侍卫一路走到了正堂来,家丁们也不十分敢拦着,李熙抬头看到他们,却是微微一笑,做了个长揖道:“谢相、谢夫人,小王失礼了。”他一路急着赶来,又做出如此失礼之事,一是怕谢佑做出送走女儿的事情,虽然可能极小,但也不是不可能,急云武艺高强,却未必会防着自己生身父母;二是即使谢佑同意她嫁给自己,却又担心谢佑说话不够缓和,伤了急云的心……其实这两条担心都极为无稽,谢相纵横朝堂也有十余年,办事上何等老辣,一贯又善于言辞,只是爱之深则更患得患失,好不容易找到急云,又有正大光明成婚的机会,如何能有个闪失?于是连夜赶来,早早敲定此事。
谢佑看暮色中他皎皎之姿,脸上有着从容笃定的笑容,便知道女儿此次嫁他是必然的了,只得拱手道:“不知晋王驾到,有失远迎,失礼了。”一边让仆佣们上茶,请李熙上座。
李熙面上一派谦和道:“是小王失礼,冒夜前来打扰了。”一边又微笑着扫视了一番谢家诸人,笑道:“都是一家人,我就不多礼了,今日冒昧登门拜访,我带了些礼物,还请笑纳。”一边让青阳送上礼品,一边又笑道:“听说谢相两个女儿都文武双全,里头一对宝剑,一名含光、一名承影,却是送与两位小姐的。”
谢佑满嘴苦涩,拱手道:“多谢晋王抬爱了,臣先谢过了。”一边示意仆佣们接过礼品。
宝剑原为玉衡所爱,如今却毫无心思在上,她看到李熙进来,便知道亲生姐姐代替自己嫁入晋王府势在必行,晋王夤夜紧跟着父亲前来,必是得了风声,对谢家防备之极,将来如何能对姐姐好?而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自己自作多情,莽撞退婚!
她之前才哭过,如今双眼却又酸涩疼痛,她忽然冲上前跪下,哽咽道:“晋王殿下,此前是玉衡的错,一切罪过均是玉衡莽撞退婚,得罪了您,还请您宽宏大量,不要迁怒于姐姐和玉衡的父母身上,您若是心里仍有气,只管问罪于玉衡便好!”
李熙一愣,看着下边跪着梨花带雨的玉衡,倒是意外起来,他对玉衡的印象就限于退婚那一日,只有个印象便是天真任性莽撞的贵家小姐,没想到短短相认这段时间,居然对姐姐如此爱重,他站了起来,虚做了个扶起的动作,笑道:“这是如何说的,快请起,将来都是一家人,谈何问罪不问罪的,谢二小姐多心了。”
崔氏过来扶起玉衡,脸上黯然神伤,谢佑见状对李熙道:“晋王夤夜前来,想是有事指教,还请书房一叙。”